103、史进忠

　　“以我的看法，只要逼迫其不断出兵，而我朝深沟高垒多筑堡寨，他们来了就坚守，时间一长他们自己内部就会支撑不住。”郭天子根据狄至、狄轩的情报，做了自己的判断。
　　“官家，修筑堡寨也是一笔不小花费。”史进忠提醒：“西南地广人少，道路不畅，木材稀少，建造堡垒军寨远比其它地方要难。”
　　狄至也赞同史进忠的说法：“史相公所所言不错，环庆两州的堡垒军寨有不少是唐时候修建的，后来只是修补过，新建的不多。”
　　郭天子道：“你们说得有道理，可世上没有两全的事不是吗，多花钱就可以少死人。”
　　“官家说得是，可以往许多人都不懂这个道理，总说打仗靡耗巨大，以汉朝武帝为靶，引经据典批驳。”史进忠感叹。“许多大事往往非一朝一夕之功，需积年累月且困难重重，只有志向高原毅力卓绝的君主才能坚持下去，古今多少伟业，都难有能主。”
　　郭天子看他一眼，这曾经的老将跟他这么长时间后终于不小心翼翼战战兢兢，敢说话了。
　　他的话很有道理，也很有教育意义。
　　“史相公的话说得很好。”郭天子称赞：“很多人总称赞智计谋略，要朕看若往长远说，人傻点也好，至少傻子没那么趋利避害畏首畏尾，毅力坚长，知道坚持。
　　而国家方略，特别是国策、战争，最需要的就是恒心毅力，如果没毅力朕也没法在西南坚持下来。”
　　史进忠眼睛亮起来，行礼道：“老成多言了，官家恕罪。”
　　“不，你说得恰到好处，就当我们君臣交心。”
　　说着看起面前战报，郭天子又问出第二个问题，“我军集结之后为何在南面遭遇敌军，夏军那一万多人怎么到的洪德城？前面甜水寨，仙城堡驻军都没发现他们吗？”
　　天章阁里秋风凉爽，众人神清气爽，脑子也活络许多。
　　“官家，西北地方千沟万壑，而且不像南方那样遍地古树木河流，大军只能走狭窄山道。所有沟壑谷底大多都能行军，只要有向导知道路，很好穿插。”
　　郭天子很聪明，而且有科学的的思维方式，脑子里装的超越现在人千年的知识积累，所以快明白过来他的意思，“所以我军在葫芦河谷一路建堡垒就是守住水源，阻断要道。”
　　狄至道：“官家圣明，正是如此，西南千沟万壑道路奇多，但水源却不多，没有水源小股部队坚持不了多久，而敌人大军想要长途行军则必须走河谷就水。”
　　“我懂了。”郭天子恍然大悟，又问不少西南地区的风土人情，地理情况，以及几个堡寨的驻军情况等。
　　直到门外礼部官人着急的催促，说快到吉时，才从天章阁出来。
　　大喜的日子，天子却还在和大臣们讨论西北战事，这让在场几人都有些惶恐，连劝天子大事要紧。
　　郭天子临走对狄轩道：“朕需一个知道西北情况的人才，你在西南之战也立下大功巾帼不让须眉，朕封你为东头侍奉官，加昭武校尉，制书官服不日便会送到你家中，记得准时来上直。”
　　狄轩呆了一下，连忙谢恩。
　　.......
　　史进忠与狄家父女出门后感慨：“官家对西北之事如此上心，只怕早晚要出兵西北。”
　　狄至点头：“史相公说得是。”
　　史进忠笑道：“狄都虞初来京城，若有事可以来府上问我，你我都是武人出身可以相互照应。”
　　“谢相公！”狄至拱手感激。
　　史进忠点点头，“回去吧，待会又要来赴官家喜宴了。”
　　狄至哈哈一笑，只有他身边的女儿似乎脸色不好，一言不发，他大致猜到了小姑娘的心思，不过也没说。毕竟狄轩在西南就在他手下做事，为人要强干练，算得女中豪杰，她的心思自己能明白一点。
　　史进忠心里确实对狄至有爱护怜惜之情，无他，也不指望狄至日后能在朝堂上帮他什么，主要是两人经历太像，有惺惺相惜之感。
　　都是武将出身，都受朝廷中人随意指使排挤，特别是今年开春狄至突然被从西北找来当替罪羊的操作更是令他感慨万千，他没法阻止，因为那是东府宰相们做出的决策。
　　当时的蔡雍，范光文，刘升都同意，这便是大周，军事不由军人决定，反而是由一群文官定下。
　　这些事都让他感同身受。
　　当初他在战场奋力厮杀立下功劳，后来也因功担任过枢密使，却被朝中文官以他到任后京城出现长角的黑狗是不祥之兆为由弹劾，而且应者众多。
　　史进忠明白根本不关黑狗的事，而是枢密使这个最高军事决策机构的长官向来由文官担任，以实现以文驭武，他一个武人担任枢密使就是得罪满朝文臣，打破惯例。
　　最终无奈之下，临终前的太宗也知道无法庇护他，便降他为枢密直学士，以文臣刘升充任枢密使。
　　后到先帝时又一次祭祀宗庙感念太宗皇帝，也觉得文臣们做得太过分，以城中黑狗长角为由逼太宗将他降为枢密直学士。于是又将他提拔到枢密副使。
　　所以当今官家登基继位时他一直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想起以往的经历更是一句多余的话也不敢说，生怕又像当初一样莫名其妙被治罪。
　　可随着时间推移，他慢慢发现年轻的官家似乎........和他想的不一样，无论是讨论军事国事都颇有见识，而且看起来咄咄逼人却出奇的好说话！也不会因言罪人。
　　但有前半辈子遭遇，他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依旧不敢多言，官家说什么就是什么。
　　直到官家御驾亲征，他亲眼见年纪轻轻的官家亲临前线披坚执锐指挥具体工作，而且率军深入敌人腹地，披坚执锐不怕苦不怕难，亲自率军击溃叛军主力。
　　自那时起他才意识到，当今官家可能与他之前经历的君主都不同！
　　官家出合乐关后他亲自带人去迎接，自那之后他也终于放下一些戒备敢在官家面前说话。
　　想到今天官家说的，这是他们君臣之间的交心，史进忠忍不住咧开老嘴，笑得像个熟透的老柿子，他正傻笑突然察觉异样。
　　一看两个路过的宦官呆呆看着他。
　　史进忠连收起笑意一本正经道：“宫里风怎么这大，吹得老夫面瘫了。”言罢不顾老腰几大步匆匆离开，只留下两个面面相觑的小宦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