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顽夫

　　一片湛蓝的蓝天下，是一片广阔的牧场。牧场中有一个小小的房子，房子前有一对爷孙。
　　“老胡头，我还想听梦都与神的故事。”一名刚刚垂髫的孩子，坐在老者的怀里，扯着老者耳垂说道。
　　“好勒，宝贝浩宇，上次我们讲到哪里了？”老胡头宠溺地看着怀里孩子，又把他提拉了一下，纠正浩宇快要瘫坐的姿势。
　　浩宇眼球轱辘地乱转着，他眼前一亮，回想起来说道：“嗯~，好像是~万城齐坠，唯一峰参天。高山见神，而神上有人。”
　　老胡头听到这句话后，神情出现一瞬间的呆滞。不过他还是继续讲述了下去。
　　“那一年，梦都几乎完全被毁灭，我以为我们已经输了。不过好在我们没有放弃，当时的我只是一名普通的大地战士。”
　　......
　　忽如其来的巨变，让立体城市里防御的梦都人根本来不及反应。
　　下坠的城市，失去平衡的人，在这场残酷的连环碰撞中死去。胡业东双手紧紧地抓住亚新七型自动炮的炮身，在刚刚的一次碰撞中这台炮也被从原本的立体城市中甩了出去。作为操作手的胡业东也被一同甩了出去，在这场大跌落中成了不起眼的小小碎片。
　　地面军区是他平日里驻守的地方，而他深爱的大地此刻就在眼前，只是这次真的要融为一体了。
　　胡业东想过无数种自己与两只怪物战斗的场面，却不曾想到自己未曾见到对方就要轻易地死去，想想还真是不甘心啊！
　　就在他几乎绝望的时候，一辆军用中型飞车出现在他眼前。
　　很快对方就超到了他的前方，并维持着相似的下坠速度。
　　“胡业东，快跳！”
　　此时胡业东来不及多想，向着速度一样很快的飞车纵身一跃。
　　然而他跳跃距离根本不够，就在他即将擦着飞车边即将掉下去时，飞车上面猛然出现一只长颈鹿。他那长长的脖子像一根杆子一样，将下跌的胡业东勾起来。
　　胡业东侥幸逃过这次危机，两人回到飞车里。正在驾驶飞车的是一名健硕的女军士，她迅速拉起车头从地面擦过。
　　长颈鹿这时已经变成了一名高瘦鹰鼻男子，此刻正在不断地揉着自己的脖子，他抱怨地说道：“东子啊，为了救你我脖子都扭伤了。”
　　胡业东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也不说话，他走到对方后面，使出百年胡氏按摩法。
　　“哦~耶~，就等着你这个了。你真该退役啊，去开家按摩店生意一定很好。”高瘦男子露出了满足的表情，打趣着说道。
　　胡业东立刻摇头说道：“那我可不干，给你高海捏一捏还行，每年都做这个我可受不了。”
　　高海好奇地问道：“那你想做什么”
　　胡业东期待地说道：“退役后我想去牧场世界放牧。”
　　高海认可的点了点头。“那也不错。”
　　前方的一直沉默的女军士，打断了他们的闲聊。“你们两人正经一些，都这种时候还有空聊天。”
　　“冯琴你不要着急。嗨，不就是两个怪物嘛，我们这么多人耗也耗死他们。”高海总有一种莫名的自信。
　　冯琴是这个小队的队长，她考虑的要更多一些，所以她没有那么自信。至今在梦都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后，他们还是没有摸到太尊的极限。
　　三人的飞车很快飞出了，已经堆成一座高山的立体城市群。得益于宇宙墙的致密，这里有着很多特殊重元素。梦都材料学因此也很发达，即使立体城市别互相堆叠在一起，其内部结构依然稳固。有相当比例的立体城市，保证了大部分内部人口的存活。
　　只是有些立体城市被掩埋的太深，梦都天空层的军队，现在依然有相当大的比例被困在立体城市的废墟山峦中。
　　他们三人是幸运的，成功的在头顶更多的立体城市坠落时，逃离‘山底’的区域。
　　但他们又是不幸的，因为他们面前的高山上有他们不得不打败的敌人。
　　梦都内拱形的大地上，一座由立体城市互相拼合形成巨大的山峰。这座山峰的山脚，从球形世界的这一侧开始，直到绕了大半个梦都后，才在世界的另外一侧结束。这样的山自然不是三角形的侧面，更像是三条弧线切割出的尖头斧形。高山的山腰部分开始迅速收窄，等到接近山顶的地方时，就只剩下与神殿大小相同的细细支柱。
　　从他们三人的视角看去，整座神殿都只是一个小点，更看不清里面的太尊。
　　而他们知道，这座神殿就是把梦都变成这副样子的罪魁祸首。
　　在战区指挥官还未发出指令前，他们已经本能的开始登山。
　　......
　　阿米娅之伞没有停下，诡异的脉冲波却好似撞上一面看不见的护盾，更贴切地说是陷入了一片波的场域。
　　它像是被更底层的波给溶解吃掉一样，阿米娅见状也停止了射击。
　　在高山出现后，梦都远程武器的打击，都在高山的附近遇到了这种诡异的现象。
　　太尊对梦都世界核心，也并非无可奈何，但那是建立在她神国降临的前提下。
　　神灵的一部分本质就是源声之波，梦都核心的一部分本质也是源声之波。只是一者有自我的意识，一者只是客观的世界。但是同时，它们本身又很相似，很接近。神灵是世界之灵，世界是神国之初。源声之波有频率、振幅、时间的差异，却有着相同的大周期。
　　某种意义上，神灵就像是生物与世界中间的一个交点。有的神离人近一点，有的神离世界近一点。太尊就是靠近世界近一点的神，神殿就是一个微缩的神国。
　　神殿立于高山之上，而现在起所有对她攻击，需要先登上这座高山。这是一种规则，规则的底色是构成太尊人性身，这道源声之波的本能。没人可以听到这道声音，但是每个人都要遵守这套规则。
　　而这时悬挂于高山之上的世界核心阿米娅之伞，也无法再次对太尊造成伤害。梦都的规则，被挤压出这座高山之外。
　　这是坏事，也是好事。
　　坏事在于太尊建立高山神殿，不仅将梦都主体的天空层几乎一扫而空，还让能够真正威胁她的阿米娅之伞无法生效。
　　好事在于所有在地面上的梦都人，现在都有了一个明确的目标，战争已经进入了第二阶段，用幻影竞技的说法比喻。过去的太尊被神秘保护，现在的太尊露出了她冗长的血条。过去的她随时可以躲避任何的攻击，现在的她只能在高山上迎接一波波挑战。
　　这一点，无论是梦都方面，还是太尊都明白。
　　他们都有不得不赢的理由。
　　......
　　“战争已经改变，现在要先登山，才能屠神。”此刻荒蛮已经从愤怒的情绪中平复下来，他的目光透过窗户，看到山顶神殿里的太尊。
　　“梦都三层，各有功能。外圈层是保护梦都的武器，天空层是梦都的主体，核心层有作为科技起源与梦都大脑的功能。现在天空层实质上已经与外圈层合并，两者正为梦都去和最恐怖的敌人战斗，而我们核心层反而被排斥在外了。”八人之一泽浦牢，他突然有些落寞的说道。
　　“我们已经做了该做的。”八人之一玉珊瑚，她是一名看不太出年纪的成熟女性。
　　这时荒蛮忽然直接向着外面走去，一下子吸引众人的目光。
　　“荒蛮，你要做什么？”风华天问他。
　　“去做还能做的，我是大地战士司令，我应该去前线坐镇。”荒蛮头也不回地说道。
　　“这里已经是前线了。”泽浦牢说道。
　　“那就更往前，这座山我来登，这个伪神我来屠。”荒蛮的背影已经消失，只剩下声音从远处传来。
　　“荒老，还是那般的炽烈如火啊。”玉珊瑚说道。
　　“是啊，他那一腔热血老死之后，都比我的热。”泽浦牢忽然开了一个不太合时宜的玩笑。
　　“废话，你是冷血动物。”玉珊瑚白了他一眼说道。
　　“我的血冷不冷没关系，我只希望梦都人的血还没冷。”泽浦牢语气还是戏谑，却也离开了这个房间。
　　“走了，去给他做个伴。”他走时候还叮嘱道：“你们别起来了，这里位置总要有人坐的啊。”
　　会议室所剩的五人之间，陷入一阵沉默。
　　......
　　冯琴、高海、胡业东三人的飞车，被丢在山腰前。
　　因为前方的路需要自己走，天空层被太尊弥散的本源之声占据，只有在靠近地面或者核心的地方飞车才能起飞。
　　相当于是在梦都中人造一片禁空的领域，始作俑者太尊之所以这么做。也是为了避免自己陷入梦都无穷无尽的炮火洗礼中，不然在这场困兽之斗里面，她还真的消耗不过有主场优势的梦都。
　　禁空领域的存在，相当于让梦都的绝大部分重型武器失去了作用。而普通的枪械，还不如梦都人本身的利爪。战争的方式被一定程度的改变了，梦都发展多少年的科技，最后还是需要靠着自己的血肉之躯去战胜敌人。
　　这一刻，天空战士与大地战士的区别也变小了。前者依赖的飞行殖装没有用处，后者依赖的重型战争武器无法上山。
　　冯琴的兽形是马，高海的兽形是长颈鹿，胡业东的兽形是兔子。他们已经变成兽形，疾驰着向山顶跑去。而在他们的旁边是更多的兽形，前方已经有接近山顶的狼形，后方的大地上还有更多的咆哮着的野兽。
　　梦都的土地上再次出现了连绵的兽潮，向着唯一的高山山顶挺近。
　　山很高，但对于梦都人的野兽体质来说，并不难爬。
　　......
　　当第一批奔袭千里的兽形战士到达山顶时，他们看到了一座无比巨大的神殿。
　　每一根柱子都像是支撑天穹的天柱，每一层台阶都像是无边的高墙，每一幅神殿里的雕刻都像是创世的巨人。而坐在最高处那个华丽神座的太尊，更是如同一个气泡世界那样高大。
　　太尊不是被困在梦泡了吗？又怎么创造出如此广阔的空间的？
　　而他们现在没有杀伤性的武器，只靠着自身的利爪又怎么能够战胜一个世界。
　　他们感到难以置信，也有着无力地绝望。甚至出现了因为绝望而自杀的战士，更多的人傻傻的瘫坐在地上，看着前方那无可匹敌的太尊。
　　太尊只是坐在那里，脸上露出蔑视的笑容。神殿的战斗还未打响，一边就似乎没了斗志，神殿里的梦都人越来越多，却将绝望的情绪酝酿的越来越窒息。
　　“怎么？这就是我的战士吗？就是这样一群烂泥吗？”
　　熟悉的声音在迷惘的战士耳边响起，恍若洪钟雷鸣，无论是天空战士还是大地战士，都一下子激灵起来。
　　一只比别狼形战士，大上一圈，却也苍老一些的狼形战士。不紧不慢地向着太尊的方向走去，意识似乎没有受到一点影响。
　　“司令？”“对不起家主，我让你失望了。”“司令，我愧对你的教导。”“司令你怎么来了，都怪我们没用。”许多相识的战士纷纷羞愧地说道。更多的其他战士，也因为这杆旗帜的到来不再绝望。
　　“我怎么不能来，这是你们的梦都，也是我的梦都啊。”来的人正是荒蛮，他声若惊雷。
　　“你们不要被骗了，这尊伪神没有那么强大。
　　这是她的第二个场域。
　　神殿没有变大，她也没有变大。而是你们变小了，你们害怕了。
　　回过头来，认真的看一看身后的世界。”
　　当他们回过头，发现原先被害怕所遮蔽的视野。
　　他们看到身后还未进入神殿的梦都人，也是高大的巨兽。
　　高山下的梦都变成不可见的深渊。
　　原来不是这座神殿变大，而是进入神殿的他们被缩小了。
　　这是第二个太尊场域，在神面前每一个人都如同蝼蚁般渺小。
　　这是一个关于自我矮化的场域，既影响身体，也影响意识。
　　“现在你们还害怕吗？”荒蛮厉声问道。
　　“不！”战士用更大的声音回答。
　　“好了，荒老让大家省点力气，留着对付这尊伪神吧。”一条缩小后依然比同族大几倍的巨蛇开口说道。
　　巨蛇继续说道：“她确实强大，但也没那么强大。进入梦都后她所做一切事情，都在有意的营造着梦都人对她恐惧感。恐怕她就是这么一个欺软怕硬的小人。能被她毁灭的文明，一定是缺乏韧性的。我们梦都人肯定不是。”
　　荒蛮点了点头。
　　他的身后出现了更多非军方的梦都人，他们都不在军队的序列里，战士们自然都不认识。
　　一名热心臭脸的高级军官呵斥道：“你们是谁？这场战争我们军方的人还没输，赶紧回家去！”
　　巨蛇有些意外的看了他一眼，心中想到这可真是一个耿直的小伙子。
　　他开口说道：“我是泽浦牢，泽家家主，议会常务之一。”
　　那名军官的脸一下子更黑了，他愣在原地不知怎么回答。
　　这个问题却给后面，也互不相识的梦都人提了个醒。
　　“你们好，我是喜乐天厨子高乐糕。”黑脸军官正要发作，就被后面的声音打断，甚至变得恐慌起来。
　　“兽心学校校长，林梧。”“校长好！”黑脸军官立马一个标准正步敬礼，林梧平淡地看了他一眼。
　　“特情局成员，荒荃。”荒蛮瞪了一眼她，后者歪着头视而不见。
　　“大地战士冯业东！”冯业东刚进来看到在自我介绍，立马大声道。一旁早到一点的冯琴拉了下他，小声说道：“人家非军方的义士自我介绍了，你参与干嘛？”“啊？”
　　“飓风城一号赛车手，潘泰。”
　　“花园市街道办，辛娅娅。”
　　“孤星浪客，马克雷！”老马有些气喘吁吁，山太高了。
　　“飓风城四号赛车手，郁士箕。”
　　“...，寇雅。”
　　“......”
　　......
　　还有更多的人选择沉默，还有更多的人在路上。
　　强大的敌人没有摧毁梦都人的勇气，渺茫的希望也没有让梦都人踌躇不前，前期的失利也没有让梦都人失去顽强的底色。
　　勇气点燃了反抗的情绪，智慧影响着博弈的方式，最后需要韧性。
　　这是一场关于韧性的战争。
　　梦都人或许要经历无数次的失败，才能获得一次胜利。
　　不过，他们也只要赢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