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清梦欲寻无人问

　　莫摽梅闻声一惊，江念仇却头也未回，道：“这人交给你了。”说着，身已没入甬道。
　　悟继之双剑齐出，剑尖朝前“张飞搠羽”。莫摽梅沉肘作勾手，虚晃一招，旋即屈膝半蹲，弹足抢近，变掌斜拍剑身，再握掌作拳“天狗托桃”，向悟继之小腹推打。
　　这“疯狗拳”毫无章法，悟继之在桂州便已见识过。他身拧后转，双剑入鞘，改以“无形小擒拿”出手拿腕。莫摽梅掌变立爪，钳住悟继之单臂，向下牵拉。
　　悟继之被对方擒住右臂，左手成俯掌压敌手背，右手立掌旋外，同时移步左转，以身带臂、以臂带手，“金丝缠腕”将莫摽梅向侧方拽拉。
　　莫摽梅一招失利，反生欢忭。她分足作桩稳住身形，猝然甩腰出腿，手足并用，缠在了悟继之身上。
　　她四体抱架，如烂泥糊身一般紧紧贴住悟继之，二人一时都无法再出招。这般姿势于男女间极为不耻，却正是血犼教的惯用招数——烂泥绝技。
　　还月强忍伤痛，运气连弹石子，以“界青十诀”打向莫摽梅后背诸穴。她内劲已不足以封人穴道，但莫摽梅听得暗器破空声，却不敢不防。
　　她掌拍悟继之肩头，借劲纵起，既而气沉丹田，右掌绷紧，催力至腕，缓缓推出。这“摧心掌”无招无式，单凭“缓、急、钻、缚”四种掌劲打外伤内。
　　莫摽梅此掌用的正是“缓”劲，悟继之知正面拆解不利，脚踏“牵牛环身步”，不住挪转身形。“催心掌”虽是以阴劲伤人，却也做不到隔空击物，需近身方能施力。
　　悟继之绕身循行，莫摽梅四掌皆空，又见悟继之“青龙摆尾”出指点来，立时落脚于后，变歇步“小鬼缩身”，屈膝全蹲躲开此式，转而左掌由后经左扫劈，右掌随之前扫，以“七十二地煞拳”的“横扫千军”攻其下路。
　　悟继之施展“百尺桩”，以手带身，桩步弹跳。莫摽梅此招是向内合扫，悟继之跃至她右臂外侧，“太祖长拳”推手挤靠。
　　莫摽梅拳势中断，复又变掌，直身纵起，掌运真气当头崩去。悟继之见她掌心碧绿，栗然变色，但莫摽梅掌已挥出，悟继之顿为一阵碧雾缭绕。他瞥见还月身形一动，急道：“别过来！”
　　这“腐尸毒掌”不知是以何法练成，能将腐毒藏于人掌，一经特定穴道运气便可逼出，用于施毒对敌。腐毒沾身，不仅会恶化外伤，还会衍生烈度，不通医术、毒术之人应对起来颇为棘手。
　　所幸百花谷的“净衣辟邪”能够抵御毒害，悟继之以丹田真气洁净自身，毒虽触体，却未侵入气血筋脉。
　　莫摽梅所会的血犼教拳法尽数被悟继之化解，再看悟继之时，已是眉眼横波，熠若明珠。她上动不停，续用指法，“戳眼削耳功”、“锁喉阴手”、“分筋错骨手”，招招狠辣无比。
　　悟继之一面以百花谷的指法回招，一面暗暗纳罕。这人将功法从下九品使到奇六品，这般打法不似生死相拼，倒像是在试探他一般；可若说她对他没有敌意，出手却又毫不留情。
　　二人四指飞点疾戳，悟继之凝神拆招，转眼已拆至“三指夺阴爪”。只见莫摽梅右手屈爪，进身抓面，悟继之前手格挡，以探马手上步制腕。莫摽梅左爪乍然探出，抓向悟继之下阴。
　　这“三指夺阴爪”出爪五花八门，但实际的杀招仅有三招，且都攻向下阴。悟继之早拟定了对策，他手拿敌腕，牵肘后撤，引动莫摽梅重心前倾，他后手一掌赶上，将莫摽梅跌打在地，以关节制住。
　　他一手别臂，另一手蓄劲待发，却听莫摽梅道：“你将我的招式都拆解了去，你是太吾吗？”
　　她娇躯微微颤抖着，声中难掩喜悦，悟继之怔了怔，道：“是又怎样？”
　　莫摽梅蓦地翻身，小臂轻巧脱出，悟继之一惊，“苍龟探穴”骈指刺向她喉头，莫摽梅立臂外掤，架开来指，继而双手向前分插。悟继之认得这是“分筋错骨手”，后悔不迭：他竟在最后栽了跟头。
　　变起突然，悟继之尚且不及反应，还月再发暗器，更是为时已晚。
　　然而莫摽梅只是轻轻搂住了他脖颈，道：“我一直在等你。”
　　悟继之不知所措，那些石子连打在莫摽梅后背，她也没有理睬。
　　悟继之看了看还月，挣开莫摽梅的手，起身道：“你……这是何意？”
　　“我想跟你同行，助你驱灭相枢。”莫摽梅双目脉脉，音容婉婉，悟继之却不为所动。先前这女子出手俱是狠招，倘若他不是太吾，或换作旁人来此，只怕已死于其手。
　　“我赶着救人。”悟继之不再多言，转往甬道，莫摽梅拉住他道：“那你是答应了？”
　　悟继之不耐烦地抽回手，还月正是因着他与师妹亲昵狎亵才疏远了他，这些时日方对他稍缓颜色，这女子却上来就跟自己拉拉扯扯。
　　莫摽梅眼眸低垂，黯然道：“我知你瞧不上我的武功，可我……我恨极了那相枢，只要你能答允，我……我做什么都行！”
　　她却不知悟继之对各派武学只会拆解而不会用，还当他如传闻那样精通天下武功。
　　悟继之一时难决，能得一个调气境的武人作为同道，无论此趟救人还是日后习武，于己都大有助益。但血犼教的功法阴狠毒辣，这女子出手又全无分寸，跟在自己身边指不定会闯下什么祸事。
　　他欲婉言相拒，却突兀升起一个念头：这等恶人何必收留？姑且利用她救完人，之后再寻机甩掉她就是了。
　　悟继之悚然回神，自己怎会生出这种想法？大丈夫一言九鼎，应便许下，否便直言，岂能诓骗于人？
　　何必心软？祝从一花未雨那对苦命鸳鸯尚未让自己动恻隐之心，这女子出手歹毒，又有甚么可同情的。
　　悟继之心神俱骇，这些念头源源不断地冒出，倒像是有什么人在他耳畔低语，他惊恐四顾：“什么人？出来！”
　　莫摽梅与还月听他突而大喝，俱是一怔。
　　却有一人从甬道中探出面目：“不愧是太吾传人，我刚到不久，竟还是让你察觉到了。”
　　众人循声望去，来人乃是匡银钩。他自甬道爬出，按动某处机关，随即跳返。莫摽梅见状，骤然拉着悟继之奔向室外，喊道：“快走！”
　　悟继之不明所以，却见匡银钩跳下后，甬道入口闭合，又见稍间入口落下一道石门。
　　还月正位于石门之下，眼见莫、悟二人距门边却尚有五步，不及脱身，她双臂运劲，抵住石门。然而那石门沉重，落势又快，须臾之间便将还月压倒。
　　还月躺身勉力撑着石门，悟继之与莫摽梅抢步跃近，二人合力，才将石门丝微抬起。莫摽梅道：“你们先走！”
　　还月与悟继之滚身逃出，二人正待在另一侧帮莫摽梅托起石门，石门已轰然落下。二人逃出虽只用了短短一瞬，期间却是莫摽梅一人独支，俨然耗尽了她的气力。
　　石门严丝合缝地关上，悟继之最后，只听到她唤了声“太吾”，后面的话语便被石门隔绝在内。
　　而后是一声巨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