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威尔逊

　　“阿尔杰！别过来！”
　　薇拉妮娅伸手阻止着自己弟弟的继续前进。
　　他再走几步，就走到暗影的旁边了。
　　随着阿尔杰的呼唤，薇拉妮娅十分勉强的重新获得了几分意识——这个意识同样十分的脆弱，她仍然难以自主思考。
　　薇拉妮娅现在十分的恐惧，但是她也知道自己不能像往常一样压抑这些情绪。
　　随着她在梦中重新获得自己的更多情感，她同时也被周围的低语声，被“它们”发现了，这个过程是在她成为非凡者后发生的。
　　薇拉妮娅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就像她莫名其妙的来到这个世界，又莫名其妙的得知自己前世其实还没有死——甚至连这一点本身也要画一个问号。
　　因为她只是重新回忆起来了一部分有关去医院的记忆，而更后面的记忆仍然是空白的。
　　维亚辍学之后过的怎么样了？我在前世又做了些什么？
　　我前世到底死了没有，现在的我又真的是维洛尼吗？
　　然而，这些问题终究无法由她自己得出答案。
　　但是“人不应该顾虑太多，重要的是现在”这一点一直是她信奉的人生信条，所以她其实也并不在乎那么多。
　　只要活着就行了，只要活着就有更多的可能。如果怕坚持不住，那就想办法给予自己动力。
　　老妈是这样告诉她的。
　　“就在那里停下！不要再往前了！”
　　薇拉妮娅抬起了自己的手臂——她已经从暗影的视觉当中，注意到了自己身上的异变。
　　她现实中的身体仍然是失控的，她还是有可能会伤害到阿尔杰。
　　这样的恐惧感牢牢地抓住了薇拉妮娅的心情，让她不断产生“不能伤害”阿尔杰的想法，以及与之相对的欲望。
　　薇拉妮娅身上开始消散的肢体逐渐得到了缓解，欲望与情绪带来的彩色光芒再次从身后的影子中出现。
　　...............................
　　在桅杆上的尸体，是这个孩子杀掉的人吗？
　　灰色的长袍，是邪教徒？
　　他的尸体开始畸变了......是非凡者，尸体需要回收。
　　兰恩握紧长刀，看向另一边的薇拉妮娅。
　　“哒哒哒......”
　　兰恩快步走上前，靴子在甲板上踩出水花。
　　他看见了女孩的动作，听到了女孩沙哑的声音。
　　很好，会阻止阿尔杰继续行动，这个女孩可能意识到她已经失控了。
　　风暴教会海上成员的制式长刀，每次出发前都都被仆役打磨的十分锋利，最优质的铁矿石足以保证它的坚韧程度。
　　这把刀很快，很锋利。
　　足以让女孩以人类的身份安息。
　　“抱歉。”
　　兰恩高高举起长刀，瞄准了女孩的后脖颈。他深呼吸着，缓解直视失控目标为他带来的头晕目眩感，同时缓解心底的愧疚与不忍。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仍然无法做到毫无感情的杀掉即将失控的人。
　　但这是为了防止其它人受到更多的伤害——失控是一个不可逆的过程，这是兰恩这么多年以来的经验。
　　就在这时，阿尔杰站到了薇拉妮娅的身前。
　　兰恩能够理解阿尔杰的心情，但是他只能大喊道：“让开！阿尔杰！”
　　“你不能这样做！”
　　阿尔杰没有阻止对方，他的眼中带着明显的恐惧，双眼不停流出豆大的眼泪，全身都在颤抖着。
　　“你......呜，你不能这样做！！”
　　兰恩这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坚强又严肃，非常成熟的孩子露出这样的表情，他知道阿尔杰可能已经受到失控的影响了。
　　他从孩童时期离开战场之后，一直以来负责的就是接引唱诗班学员的工作，他很喜欢这一份工作。
　　鲁恩与弗萨克还有因蒂斯，三个大国之间在海上的摩擦，影响着整个苏尼亚海，家破人亡的南大陆与苏尼亚南部海段的居民比比皆是。
　　说不出是什么原因，兰恩其实很喜欢孩子，他也很喜欢自己告知那些有资格的孩子时，孩子们脸上的笑脸。
　　他同样十分欣赏阿尔杰和维洛尼这对兄弟，哪怕在得知其实维洛尼是名为薇拉妮娅的姐姐时，这种欣赏仍然存在着。
　　所以他更不能放任危险继续存在，他伸手朝着阿尔杰的衣服抓去。
　　然而现在看起来就像普通孩子一样的阿尔杰看到之后，他直接转身抱住了自己的姐姐。
　　他没有再看身后的牧师举着的长刀，他盯着薇拉妮娅看起来非常痛苦的眼睛。
　　“薇拉妮娅！你答应过我的！”这个孩子牢记着那时薇拉妮娅的诺言。
　　他重新拥有家人了，比原本的家人更让他能感觉到温暖的家人。
　　阿尔杰的情绪已经不再受到控制，眩晕感还在从薇拉妮娅身上不断传来，眼中的泪水甚至让他看不清薇拉妮娅的脸。
　　“你答应过我的，你答应过我的——！”
　　薇拉妮娅手臂中流动的黑泥，从怪异的毛发之中流出，流到了紧贴着的阿尔杰身上。
　　.................
　　薇拉妮娅看得见外面的事情。
　　所以她看得见兰恩的行动，也知道阿尔杰的反应。
　　她很害怕兰恩会砍下来，她畏惧死亡。同时她也很害怕她自己会伤害到阿尔杰，让阿尔杰受到伤害。
　　这是她一直以来的本能，保护弟弟就是她从10岁那年开始活着的动力。
　　可能是幼儿女孩的身体无法容纳她成年男性的灵魂，直到成为非凡者的现在，她才终于意识到，之前的自己其实是不完整的。
　　重新获得正常情绪的薇拉妮娅非常庆幸，她能够在那种状态下选择与阿尔杰成为兄弟关系，这个巧合使她仍然拥有一个弟弟，拥有一个将她吊着的安全绳。
　　就在这时，她感觉到自己身上的黑泥自然的流动到了阿尔杰身上。
　　“不......别伤害他！”
　　正当薇拉妮娅担心事情会朝着最不希望的方向发展时，令她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黑泥表现的要比之前听话的多，想象中潮水般涌来的并不是记忆和情绪，而是从阿尔杰身上传来的痛苦、绝望、恐惧。
　　薇拉妮娅也同样感受到了这种感情，这让她脚下的光芒逐渐扩大。
　　散发着多种颜色的光芒变成影子，从薇拉妮娅的脚下延伸出去，逐渐变成了一个木屋大小。
　　屋顶上出现了类似棕榈叶的树枝编织成的屋檐，铁皮制成的窗户挂在外边，仅仅1米5高的天花板盖在头顶。
　　来自孩子最质朴的情绪与最天真的欲望不断的从阿尔杰的心底传来，同时唤起了薇拉妮娅自身的情感。
　　呵......小鬼头，精力真的强啊，像是无穷无尽一样......
　　喋喋不休的低语与暗影，被挡在简陋的木屋外。
　　............................
　　兰恩将手中的长刀缓缓地放下。
　　视野中，薇拉妮娅原本狰狞扭曲的表情缓缓的变得平静，阿尔杰慌张失措的神情也越来越平静。
　　薇拉妮娅身上的异变逐渐消失。额头的怪异肉角收回体内，身上的诡异毛发或是重新收回，或是直接被雨冲洗下去，粗壮的像肉瘤一样的大腿喷出鲜血，然后被雨水洗刷下去，露出底下光洁白皙的皮肤。
　　兰恩心中惊疑不定，他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最终还是没有选择将长刀挥下。
　　这个女孩的失控停止了，甚至复原了？
　　不可思议......
　　雨声渐渐停止，月光又重新照耀下来，露出了绯红的满月。
　　月光照在了薇拉妮娅和阿尔杰相拥的身上，两个孩子的下颚互相靠着对方的肩膀。
　　薇拉妮娅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她能够感受到这具身体的蓬勃生机，比以往强大得多的力量。
　　她能闻到更多以前闻不到的气味，看的也更加清晰，像是摘掉了一层套在脸上的膜。
　　她能更加清晰的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她也能更加清晰的感受到自己丰富的情感。
　　多种复杂的，特别的欲望在心底流过，这三个月从未出现的细微念头与感受，无比清晰的浮现在脑海中。
　　薇拉妮娅甚至从未察觉，来到这个世界的她缺少了一部分正常的情感。
　　而这种感觉，也让她更加确定自己是在好好的活着。
　　就是阿尔杰身上的臭味儿有些呛......我不是应该早就习惯了吗？是不是该让他买点香皂回家了？
　　听着阿尔杰在耳边仍然有些颤抖的呼吸声，薇拉妮娅忍不住被自己突然弹出来的想法逗的笑出了声，她轻轻的拍了拍阿尔杰的肩膀。
　　“嘿小伙子，别怕，我在这儿。”
　　疲倦感涌了上来，她轻声说道：“干的漂亮，弟弟。”
　　随后，就趴在阿尔杰身上，几乎睡着了。
　　半梦半醒之间，她隐约听见了两人的对话。
　　“她现在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了，但是我需要把她带回歌者号上，登记一下她的信息——她身上发生了很罕见的情况。”这是兰恩的声音。
　　“好的。”阿尔杰的语气恢复了那种没什么语气的严肃，但是声音听起来鼻子有些堵。
　　“如果她确实成为非凡者了，我还需要登记一下她的真实信息......她的名字是叫薇拉妮娅没错吧？”
　　啊，维洛尼，我原本的名字又要离我而去了。
　　不过也都行吧，阿尔杰实话实说就好，避免之前编造的关系被揭穿，反而可能会影响到他的未来前途。
　　“威尔逊。”阿尔杰突然说道。
　　薇拉妮娅困顿的脑海中闪过一个问号。
　　阿尔杰的声音继续传来。
　　“她是我的姐姐，全名是薇拉妮娅.威尔逊。”阿尔杰认真的说道。
　　这是一种很复杂的心情，让薇拉妮娅不知道该如何形容。
　　威尔逊......吗？
　　在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刻，薇拉妮娅心里冒出了一句话：
　　“威尔逊......听起来也挺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