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博山营晋军建功

　　血腥的死亡直接让人产生恐惧，恐惧了的两千余名吴军士兵退回了沟底。时辰已到正午，饥饿使军士眼里流露出惊慌和绝望。靳泰掩饰了自己的惊慌和绝望，让亲兵传来百夫长云彪，立即升任他为千夫长，并让他立即组织士兵宰杀战马，饱餐一顿，然后上山和晋军拼命。
　　云彪答应一声去了，靳泰开始安排后事，他低声叮嘱一名亲兵，让他饱餐马肉以后，乘乱逃到江陵城，直接向都督禀报。他怀疑此次行动泄密，是后队的赵眭向晋朝提供了情报，不然不会使他在牛栏沟遭到埋伏。
　　一匹战马临死前的哀鸣声的传来，靳泰眼里流出了泪水，他怕自己的属下将领看见，低下头装作假寐。战马从宰杀到炖熟，大约需要一个时辰。靳泰也需要假寐片刻，以养足精神做悲壮一拼。
　　“不许宰杀战马——！”
　　一个威严洪亮的声音传遍牛栏沟，那些原本舍不得宰杀战马的士兵，以为这个声音是自己的将军喊的，乘机解开了战马身上的绳索。
　　刚刚进入假寐状态的靳泰被惊醒，就看到半山腰近千晋军簇拥一面绣有“张”字的帅旗，帅旗下立着一位壮年将军。靳泰不用多想，就知道他是晋军主将张崇了。
　　总算和敌军见面了，靳泰抖擞精神，双手平端着铁环大刀上山几步大声质问：“张将军何以干涉我宰杀战马！”
　　“看来你就是游击将军靳泰了吧？告诉你的士兵，放下刀枪，化敌为友，我晋军礼送你们全身退出牛栏沟。”
　　张崇怕“投降”二字刺激靳泰，加重了“化敌为友”的语气。
　　靳泰根本不买“化敌为友”的帐，一挺手里的铁环大刀道：“张崇休得胡言乱语，你我为双方主将，愿意以你手中枪一比高下么？”
　　张崇一听，竟然哈哈大笑起来。张崇的嗓门大，笑起来就像敲铜锣，整条牛栏沟都震荡着他的大笑。
　　靳泰心里被张崇笑得毛炸炸的，他外强中干用力一摆铁环大刀，刀背上的四个小铁环哗啦啦作响：“张将军何以做出小儿态来？有种你挺枪下来一战。”
　　张崇将手中枪往下一杵，枪錾入地一尺，然后双手叉腰大声说：“靳将军应该看见我轻轻一杵，我的手中枪錾入地一尺了吧？我张崇以逸待劳，酒足饭饱，绝不乘人之危和你赌斗。今天我俩两军阵前比笑，谁的笑声大，谁能笑到最后，谁就是今天的赢家，你靳泰敢比么！”
　　两国执戈军士在你死我活的关口一起比笑，真是亘古稀有，靳泰被张崇气的不知所以，嘴里吭哧半天，一时难以回答张崇。
　　那张崇见靳泰有些张口结舌就得寸进尺，大声对晋军士卒说：“将士们！靳将军和他的将士没有力气笑，也没有勇气和我们比笑，爷们笑一个给他看看！”
　　“哈哈哈……！哈哈哈……！”
　　张崇说完立即昂首大笑。
　　牛栏沟两边数千晋军跟着张崇一起哈哈大笑，此起彼伏。
　　张崇说的对，靳泰和他的将士们没了笑的力气，也没了笑的勇气。就连最愚笨的吴军士兵都知道，晋军的大笑是胜利的大笑，是讥讽的大笑，也是挑战的大笑。新任千夫长云彪来到头上被晋军笑出冷汗的靳泰身边说：“将军暂且后退，让云彪带人前去和晋军一拼。”
　　靳泰牙齿咬的嘎嘣直响说：“士可杀，不可辱。你亲自擂鼓，我去砍下张崇的狗头。”
　　“将军请自重，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啊。”
　　云彪拦住靳泰，真诚的劝他不要上山和张崇拼命。
　　靳泰还没说出什么，那边张崇又喊叫起来：“吴军兄弟们，放下刀枪，我们就是朋友。如果要拼杀，我们马上送大肉包下山。你们吃饱了，我们再刀枪相见也行。好了，吴军弟兄们请看，大肉包来了。”
　　随着张崇的喊声，一队三十余人的火头军每人挑着两箩筐大肉包子向下山走来。
　　靳泰和云彪都傻眼了，这他妈的是在打仗还是小儿们做游戏？那些又累又饿的吴军士兵也被眼前的景象迷惑不解，一个个傻傻愣愣的站在那里看着晋军的火头军下山走到近前。
　　以徐胤为首装扮的三十几个火头军，在离吴军一箭远的山坡放下装着大肉包的箩筐，当着吴军的面各自拿起一个吃了下去。
　　徐胤他们的用意在于告诉吴军，这些大肉包没有下毒，可以放心的食用。三十几个火头军表演似地吃完一个大肉包，徐胤就站到一个凸起的地方大喊：“吴军弟兄们，只要放下刀枪，脱去盔甲，就可以过来吃大肉包。当兵吃粮，天经地义。一顿不吃，没有力气。来啊！来啊，有种的来啊！”
　　傻愣愣的吴军士兵此时清醒过来，一起弃了刀枪，脱去盔甲，涌上山坡哄抢大肉包了。
　　不远处的靳泰、云彪和他的亲随军士看到眼前景象，挺着手中的兵器，要寻徐胤那起火头军做困兽斗。不料那三十几个火头军各自抽出随身腰刀，一个个恶煞星一般迎了上来。乒乒乓乓一阵的短兵相接，云彪以下亲随军士先先后后掉了脑袋。那靳泰情知徐胤他们有意留下自己当个活口，尽力大吼一声，把个铁环大刀舞得车轮一般，乘着两个“火头军”倒地的当口，他把铁环大刀奋力掷向杀死云彪的徐胤，乘着徐胤招架铁环大刀之际，抽出自己的宝剑，利利索索地就抹了脖子。
　　张崇在靳泰他们冲向徐胤他们时，已经挥动令旗，两边山上的晋军一涌而下，有的逼着吴军放下刀枪投降，有的忙着收拾吴军已经弃在地上的刀枪甲胄。对于少数逃出牛栏沟下口的吴军士兵，也被临阵反戈的赵眭一一擒拿。
　　此战张崇以逸待劳，几乎兵不血刃，歼灭收降吴军五千。近五千吴军将士，全部受到晋军礼遇，很快根据本人意愿，任意去留。凡留在晋军者，奖钱两千。愿意离开者，每人送遣散费一千钱。这数千回归吴国的将士，自然而然传布着羊祜的“增修德信，怀柔布恩”，其功效远远大于牛栏沟完胜。此是后话，撂过不提。
　　且说张崇在牛栏沟儿戏一般玩死靳泰的第三天，羊祜就亲自援笔给居住石城的张耀送去一封写给北荆州副都祈蒙的《战书》。其《战书》大意是：
　　“吴国荆州副州督祈蒙阁下：自我晋朝都督羊祜与尔荆州都督陆抗默契安守疆界以来，晋吴两国军民人等，皆以礼仪相接，互通有无。虽双方执戈军士，诚以兄弟之礼。我方曾经布公尔等，不首启战端，不以诡计对吴军设伏。然而，我以诚信待人，人以无信报我。由牛栏沟外被俘之吴军领军将军赵眭等众得知，游击将军靳泰所率三千精锐远地夜袭我云杜县县城，意欲屠城，蛇蝎之心，何其毒也？
　　古人曰：君子有道伐无道，小人无德让有德。为还无信小人以颜色，我荆州署衙特定于今冬三月之间，围困或攻取石城。特借张将军之口，晓谕石城百姓，速速离开石城以躲避战火。厌战之军士，亦允其解甲归田。
　　又及：在我晋军围攻石城的同时，亦在石城以西诸县险要地段，构筑五座城隘。凡敢于抵抗阻扰者，一一殄灭不殆。晋军德信待人，忠而告之，切勿如秋风过耳。尔游击将军靳泰前车之鉴在，勿随其后自取其辱也。”
　　羊祜的《战书》很快由张耀之手传到江陵城祈蒙手里，祈蒙紧急奏报万岁。万岁孙皓就下旨陆抗速速回荆州履大都督职，殄灭敢于来犯之晋军。陆抗此时不仅皮肤病加重，老肠胃病跟着复发。无奈君命难违，只得抱病到了江陵城。待看了北荆州的《战书》，在都督执事堂听了祈蒙关于游击将军靳泰牛栏沟惨败的禀报，陆抗情知羊祜对吴国的“增修德信，怀柔布恩”已经大获其利。此次祈蒙、靳泰他们先起战端，也为羊祜报西陵之役一箭之仇提供了口实。可惜，自己疾病缠身，已无精力和羊祜展开攻城、攻心全面较量的兴趣了。
　　陆抗身上一阵阵瘙痒，身子也虚的不能久坐，就对等着自己一锤定音的祈蒙、张耀说：“羊祜此次对我石城用兵，其心叵测。西陵之役之后，晋军暗地磨刀霍霍，凭借雄厚财力，收我军民人心。此次我方偷袭云杜县不成，于理先输一着。观晋之《战书》，亦如最后通牒，玩我吴国荆州于股掌之上。语气嘲讽调侃，无所不尽其极。古今战例，无出兵不厌诈。故而，宁信其有，不信其无，方不给羊祜以可乘之机。本督决定，在江陵城和石城重兵防御，至于石城以西五县，分博山大营一万人马……”
　　张耀还没顾上禀报博山大营的情况，故而打断陆抗的话：“启禀总督，博山大营两万人马已回撤石城，大营已被晋军乘虚占领。”
　　陆抗大吃一惊，质问张耀：“晋军尚未开始对石城的围困进攻，怎可先行撤兵博山大营？”
　　祈蒙为张耀解围：“都督恕罪，博山大营回撤石城，卑职和张将军也是迫不得已……”
　　吴军博山大营是羊祜“增修德信，怀柔布恩”的重点对象，其营垒百夫长以上的将领家眷，暗地里都得到晋军许多财物。今年夏天，两个医术高超的郎中住到晋军小葱岭前哨营，放出话免费专治风湿、关节炎、肩周炎，一时晋吴两地军民都把小葱岭当着了求医圣地。张耀知道博山大营的军士明目张胆前往小葱岭求医，专门在通往小葱岭的路上设卡拦截。那小葱岭的郎中不见博山营垒的军士前来求医，就把专治风湿关节炎的药方誊写几份传入博山大营。数百个患有风湿、关节炎、肩周炎、颈椎炎的将士照方抓药泡酒服用，绝大多数得到痊愈。张耀知道该药方灵验，也为自己泡了三副药，不等一坛药酒喝完，困扰他多年的肩周炎竟然痊愈了。张耀想起当年羊祜给陆抗开方送药的事，命领军将军焦仝在军中暗查出一份原始药方，交给副州督保存，以备总督陆抗追问此事，好做个见证。
　　陆抗听祈蒙说出那份专治风湿药方的事，就打断他的话问：“那份原始药方还在么？”
　　“卑职对此药方有所怀疑，今日专门带着请总督眼看。”
　　祈蒙说完，取出那份原始药方呈给陆抗。
　　陆抗接过一看，药方开出的是很常见的几种草药：当归、草乌、川乌、首乌、木香、木瓜、川芎、牛膝、小茴香各十五钱。每副泡酒一斤服用，三副就可见效。药方上是陆抗熟悉的羊祜的笔迹。他拿着小小药方感慨万端，就是这张小小药方，让博山大营军心涣散。大营的吴军一听晋军要首先攻取博山大营，每天投降晋朝的士卒都在百人以上。祈蒙和张耀害怕博山大营的将士们在晋军攻打营垒时临阵倒戈，才将博山大营两万人马速速撤回石城。陆抗最终没有说出此药方是羊祜的亲笔，但是做出了将张耀所部和原石城内一万人马组合整编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