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 雪松

　　阿卡迪亚的很多村民都记得那一天，传闻中神秘的魔塔，在他们有记忆起就矗立在那里，却在那一天，莫名其妙的倒塌了。
　　无论是传说中的财富，还是所谓的恶魔的骸骨，都一无所见。
　　***
　　莉莉丝已经在教堂呆了将近一周了。
　　她被亚当从魔之塔带出来后，身体很虚弱，没有办法远行，就先在教堂休养。
　　她是不喜欢教堂的。她被卖到教堂，又从这里逃出来，然后自投罗网，自己进入了魔之塔。
　　……魔之塔。
　　想到这里，她的眼睛似乎又隐隐痛了起来。
　　这双眼睛，因为见了祂一眼，便彻底瞎了。
　　亚当和这里的神父——布莱特，正在探讨如何让她重见光明。
　　神父布莱特……
　　那个将她们送到魔之塔的所谓神父。
　　莉莉丝的手攥紧了拳头。
　　她想到了桃瑞丝，想到了……她托亚当最后带给她的话。
　　“莉莉丝姐姐，对不起……我没有想到凉子会骗我们……我知道，它……恶魔对你与众不同……所以，对不起……”
　　莉莉丝感觉到口渴，她摸索着去拿床头旁的水杯——她记得，亚当在走之前，为她续满了水。
　　她小心翼翼地摸索着，却半天都没摸到，直到她的手指被轻轻地一碰，水杯被塞到她指间。
　　“亚当……？”
　　不对。莉莉丝愣住了。
　　她闻到了，熟悉的雪松的香气。仿佛镌刻在记忆和感官之中的熟悉的香气。
　　可是……怎么会？
　　来者摇摇头，半天才下意识地注意到，面前的女性并看不见——那双眼没有一丝神采。
　　他张开口想要说什么，这时，脚步声从远而近，很快，就走到了门边。
　　门没有关。这里是教堂院落中的一间小木屋，阳光很烈，从敞开的门口洒满整个室内。
　　亚当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他看到室内多了一个少年，微微皱起了眉，但很快他就意识到，少年是在为莉莉丝递水，眉毛又慢慢地舒展开。
　　“莉莉丝，这是我从塔中捡回来的少年，”亚当走到莉莉丝床边，少年腼腆地看着他们，一双红色的眼睛像是剔透的宝石。“他失忆了。不记得自己为什么会在塔中——而塔要塌了，我便将他带出来。也只好先将他安置在教堂。他可是打扰你了？”
　　亚当问道。
　　这位少年在那个时候出现在塔中，实在是可疑，一带到教堂，就将他看守起来。
　　但问题在于，这个少年的身上探寻不出一丝恶魔留下的气息，完全是一位人类。就连布莱特在查阅了历年送去的资料后，最后证明，他是曾经被送到魔之塔的祭品，无名无姓，没有任何威胁，活下来完全是万幸。以后还是有可能恢复记忆。
　　既然已经证明他的身份，再看守他，实在是不人道，违反骑士精神，便让他自由行动了。没想到，他自由行动的第一天，就来访了莉莉丝。
　　莉莉丝缓慢地摇了摇头。半响，她慢慢回答亚当的问题，“我刚才在找水。他帮了我。”
　　“其实应该留下一位修女照顾你的。”亚当又说，“但布莱特说目前教堂正在忙着庆祝恶魔消亡的仪式，腾不出人手来。”他的脸上露出不以为然的神色，“不过，关于你的眼睛，布莱特说有办法。所以，我们还要在这里逗留一些日子。”
　　莉莉丝似乎在想着什么，没有回话。
　　亚当自顾自地说着，慢慢意识到莉莉丝一直毫无回应，不禁有些慌乱道，“当然，我不是说要强迫你和我一起……只是你的身体……抱歉，没有征求你的意见……我让你不舒服了吗？”
　　“……没有，我身体不佳，还要谢谢骑士大人为我考虑。”
　　莉莉丝的回答得体而礼貌，却难免显得生疏。
　　亚当神色变得暗淡下来。
　　少年看到两个人的气氛，意识到自己应该离开了。他虽然失忆了，但待人处事的基本感觉还是有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一点也不想离开。
　　就跟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一直都想要见到莉莉丝一样。
　　那天，他从魔之塔睁开眼睛，脑海中一片空白，既不知道自己是从哪里来，也不知道自己在哪里。
　　只有一个强烈的念头——去找她。
　　找她……她是谁？
　　接着，他就发现塔要倒塌了，他却奇怪地一点也不害怕死在废墟之中，只是茫然地在塔中游荡。
　　直到他发现，男人怀中的女人。
　　少年听到，男人叫她，莉莉丝。
　　莉莉丝。如此的甜美的名字，少年仿佛第一次听，又仿佛已经听过无数次。
　　——这就是他要找的人。
　　少年立刻就感受到了。那中神奇的，甜蜜与痛苦交织的感觉。哪怕脑海中没有记忆，每一块肌肉和每一根神经都记得她。
　　所以，他想办法跟着男人回到了教堂。男人是名骑士，而莉莉丝——似乎是骑士童年时的友人，也是骑士的心上人。
　　回到教堂后，冥冥之中，总有一种指引，总是想要再见一见她。直到今天，他终于被认为没有威胁，不再被看守。
　　少年踏进了木屋，也开启了他最后的命运。
　　“那……那我走了。我去看看布莱特研究到什么程度了。”
　　一片沉默后，最终是亚当无法承受这种气氛，尴尬地说。
　　“嗯。”莉莉丝说，用一种亚当无法抗拒的声音，“我的事，您多费心了。”
　　“……”
　　莉莉丝，你真的不记得我们的童年了吗？又或者是同一段记忆，只有我如此珍重？
　　亚当想要询问，但意识到少年还在，深吸了一口气，站起身来，差点将床头的另一个水杯带翻，被少年一手扶住。
　　他看向少年，示意他也离开——少年纹丝不动。
　　这时候，莉莉丝忽然开口道，“这位……少年，能稍微多留一下吗？”
　　少年点了点头，“……嗯。”
　　亚当皱了皱眉，终究还是没说什么，离开了。他确实也要向布莱特询问一下进展——毕竟，治好莉莉丝的眼睛后，他就可以带着她离开教堂，也可以离开这位魔之塔中的少年。
　　或许是第六感吧，明明只是个失忆的少年……亚当却很想带着莉莉丝，离得他远远的。
　　***
　　“你叫什么名字？”
　　莉莉丝轻轻喝着杯中的水，好奇地问。
　　雪松的味道浮在她的周围，像是要浸到她的每一个毛孔里面。
　　“……我不记得了……”
　　“你最喜欢什么颜色？”
　　“……绿色。”像你的眼睛一般的绿色。
　　“那么，我可以叫你阿绿吗？”
　　“……嗯。”少年微微红了脸。
　　阿绿。好像很亲切。
　　“我刚听亚当说，你在塔里醒来，什么都不记得了？”
　　“……嗯。”我只记得，我要找个人。而这个人，就是你。
　　“那么，阿绿……你闻过，雪松的味道吗？”
　　莉莉丝的笑意里参杂着一种奇妙的情绪。
　　“我第一次闻到，是在一种很奇异的香气中闻到的……在那种甜腻得过分的香气中，却又散发着淡淡的雪松味道，很奇怪，你说，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