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 命定 (3)

　　无论如何，我必须在我死前找到莉莉丝，将一切都告诉她。
　　桃瑞丝无意识地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水，浑身上下全都在渗血。
　　她从杂物室冲了出去。
　　痛苦让她的头嗡嗡作响，她知道自己时间不多，脚步凌乱。
　　“莉莉丝！”她喊出声来。“莉莉丝，你在哪里？”
　　没有回应。
　　桃瑞丝继续喊道，却越喊越心慌。
　　……恶魔死了，那么……莉莉丝还活着吗？
　　桃瑞丝不敢继续往下想，声如泣血，身后留下一道蜿蜒的血迹。
　　就在这时，一道陌生、焦急、醇厚的男声打断了她的悲泣。
　　“……莉莉丝在哪？等等，‘刻印’……你是桃瑞丝？”
　　桃瑞丝终于停下脚步，抹了一把眼皮不断渗出的鲜血，她望向来者。
　　是一位骑士，神情坚毅、焦急。
　　“您是……？”
　　“我是亚当。布莱特让我过来的。”亚当简短地自我介绍，“莉莉丝在哪里？”
　　“亚当……”桃瑞丝的眼泪一下子就涌出来了。过度的疼痛，让她知道，自己的生命力在燃烧，恐怕等不过找到莉莉丝的那一刻了。如果，如果莉莉丝还活着，面前这位骑士，已经是她惟一的希望。
　　“我不知道，莉莉丝还活着吗……”
　　她呢喃着，亚当脸色瞬间变得苍白，猛地冲上去按住她的肩膀。
　　“你这是什么意思？”
　　桃瑞丝再也支撑不住，倒在了亚当的怀里。
　　“我……我错了。你是来找莉莉丝的吗？”桃瑞丝的眼泪流出来，混着血，整个人悲戚而恐怖。“求你……帮我找到莉莉丝！帮我跟她道歉，还有，告诉她，凉子没死，要小心她！”
　　“你的症状……”亚当也从一开始的激动变得稍微平静下来，理智重新让他思考，他望着射下来的明亮日光，“‘圣血’起效了……所以，果然，恶魔已经消亡了吗？”
　　可是，恶魔是怎么消亡的，“圣血”是怎么注入恶魔之中的？
　　“是莉莉丝……”桃瑞丝虚弱地说，“是莉莉丝杀死了恶魔……莉莉丝，莉莉丝一定活着！因为，恶魔……恶魔不会杀死她……接下来，我说的话，求你找到莉莉丝，一定要告诉她……”
　　…………
　　慢慢地，桃瑞丝在亚当的怀里失去了声息。亚当的脸苍白如雪。
　　若桃瑞丝所说的一切，是真的……
　　布莱特所说的预言，在亚当的脑海中呈现。
　　新娘不会杀死新郎。但新郎会因新娘而死。
　　所以，莉莉丝，就是恶魔的新娘。
　　***
　　莉莉丝摸索着向下走着。
　　因为再也看不清，她走得很慢。
　　她知道，使用了“圣血”，桃瑞丝已经死了。而恶魔消亡后，凯瑟琳和阿多尼斯也会消亡。
　　在这座塔中，只剩下她了。
　　她的心中，此时，只有一片茫然。
　　因为她不想回忆，也不想思考——
　　无论是只剩下她一个人的事实，还是在最后的关键时刻，祂救了她的事实。
　　所以，她只是向下走着，一片茫然地数着脚下的台阶。
　　“46……47……68……”
　　直到有人打破了这种勉强维持的平衡。
　　“莉莉丝！——真的是你，太好了！”
　　是谁，用惊喜的声音呼唤着她的名字，接着，她被拥入一个温暖而宽阔的怀抱。
　　“……莉莉丝，我找了你很久。”
　　紧贴着滚烫的胸膛，炽热的呼吸喷在她的耳边。
　　“对不起，现在才找到你。等等！你的眼睛……！”
　　不知道为什么，这滚烫的胸膛和炽热的呼吸，却让她想起了另一种完全不同的触感。滑腻的、带着颗粒和吸盘和触手……
　　“算了，没关系……只要你还活着，就好……”
　　热极了的泪水像瀑布，合着呼吸倾泻至她的脖颈。
　　——滑腻的液体冰凉、带着异香，将她全身心捕获……
　　莉莉丝猛地用力，一把将亚当推开，浑身不停地颤抖起来。
　　毫无防备的亚当退了几步才站稳，脸上混合着疼惜、震惊、无措的神色，连脸上的疤痕都一同抽搐着。
　　“莉莉丝……你，不记得我了吗？”
　　莉莉丝只是双臂抱着自己，不断地发抖着。眼睛中的血已经干涸，空洞的双眼漆黑一片。
　　亚当伸出手去，刚触碰到莉莉丝，她就慌忙之间向后连退，踉跄之间差点跌到地上。莉莉丝转过头就开始跑——但因为她看不见，很快就跌到在台阶下。
　　“等等！别怕，我……我不动！”亚当忽然想起了什么，大声道，“是桃瑞丝，桃瑞丝让我找到你的！她有话让我跟你说。”
　　桃瑞丝……
　　哦，对。桃瑞丝。
　　莉莉丝慢慢地抬起头，“她……”
　　她死了吗？
　　她……要说什么？
　　莉莉丝话音未落，却就在这时，整个塔忽然开始剧烈地震动起来。
　　“糟糕，塔要塌了！”
　　亚当猛地冲到莉莉丝身旁，“得罪了，我稍后再跟你解释！”亚当一把抱起莉莉丝，向楼下冲去。
　　整个塔剧烈地摇晃着，等到亚当冲到一楼时，看到一位黑发黑眸的女性，摇摇晃晃地走出来。她的身上全都是血，只剩下一只手臂，背上背着一个包袱。他立刻意识到，这就是桃瑞丝所说的，凉子。
　　伪装成猎魔人身份，实际上，她根本就不是猎魔人。
　　亚当才是猎魔人。而那位猎魔人前辈，想必也早已死在塔中。
　　凉子看到亚当，刚要说话，就在这一刻，一道闪光穿过了她，将她从中间切成两半。
　　本来已经散落到一地的、仿佛玩偶残肢的被凉子中遗落在身后的东西，竟然发出一道光，这光如刀锋一般，将她从眉心直直劈开。
　　血浆四散，亚当连忙拿头蓬盖住莉莉丝，避免这些血淋到她一丝一毫。
　　凉子身后的包袱也被从中劈开了，里面竟然全都是珍珠宝石，就连坚硬的宝石，也被劈碎，更何况珍珠，都在其中化为尘粉。
　　血肉、脂肪、内脏流了一地。
　　“……怎么？”
　　莉莉丝感受到亚当停下了。
　　“没什么。”亚当说，重新开始向着门的方向奔跑。也就是在这时候，一声微弱的呼唤叫住了他。
　　“骑士大人！请救救我！”
　　亚当下意识回过头去，只见一位衣衫褴褛的银发少年，从石柱后出现，不堪承受般地倚着柱体。
　　怎么回事？亚当皱起眉来。这里怎么还会有人？
　　魔之塔又剧烈震动起来，最顶端的烛灯直直坠下，险险擦过少年的身边。无数的雕塑、石块连连坠下。
　　少年吓得脸色煞白，整个人都弹起来，身体紧绷地如一把弓。
　　算了，不管怎么样，不能再等了……
　　亚当将他带着剑鞘的剑抛过去，“快点抓紧。”
　　少年怯怯地点点头，抓住剑鞘，瞬间剑鞘带着他，飞回亚当身边。在一个瞬间，少年的衣服被气流掀开，露出绿色的宝石胸针。
　　“抓稳了！”亚当喝道，便单手托着莉莉丝，单手拽着少年，在极限时刻破门而出。才又奔出几步，魔之塔已在他身后轰然倒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