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芃姬双手十指相抵,姿态舒适怡然。
“慧珺的身份记得遮掩一下,免得被人查到。”
柳佘的心腹听到慧珺这个名字楞了一下,一时间想不起这人是谁。
姜芃姬瞧出他的疑惑,添了一句,解释道,“慧珺便是刚才的少女,找人把她身份弄一下。”
心腹领命,坚定地道,“小郎君放心,属下一定会将她的身份收拾得干干净净。”
“做事谨慎一些,别露了马脚。”
说了这话,姜芃姬又不放心地叮嘱一句。
“凭空捏造户籍,最容易出破绽,还不如找户籍未曾注销的,让慧珺顶上去……”
姜芃姬手指敲打桌面,如今这个时代户籍制度十分落后,不似她那个年代,几乎没有造假的可能性,而远古时代因为科技落后和交通不便的缘故,很多人未曾上户籍,很多户籍上的人死了或者失踪了,十几年也没有注销,这种身份,十分难查证,也容易钻空子。
与其冒险给慧珺重新弄一个身份,还不如让她顶替和她经历相似的人的身份。
柳佘的心腹点头领命。
姜芃姬道,“我这里没什么事情了,你下去吧。”
既然是柳佘看重的心腹,办事能力自然不容小觑,很快便将事情办妥了。
“阿草她娘,你家阿草回来了,快回去看看吧……”
被称作“阿草她娘”的女子浓妆艳抹,衣衫轻浮,露出大片白花花的胸脯,她手中摇着一把泛黄的团扇,脸上抹着劣质的胭脂,唇上涂着浓重的唇脂,纤细的腰肢和饱满的臀轻轻摇动,那弧度让不少路过的地痞看红了眼睛,只觉得嗓子眼儿都有些燥热。
“嚷嚷什么,回来就回来了,那个死丫头跟着贵人一走就是三两天,将老娘都忘到后脑勺了,吃里扒外的赔钱货……”女子实际年龄不过三十出头,但瞧着却像是四十来岁的妇人。
尽管画着浓妆,但眉眼依稀能瞧出几分标志,想来年轻时候也是一方美人。
然而,因为相由心生,她的眉眼总带着几分阴毒和刻薄,令人瞧了心中直打鼓,不敢亲近。
“不是啊,阿草她娘……阿草她……”
过来报信的也是住在窑窟的贫家妇女,虽然瞧不起阿草她娘自个儿卖身不算,还卖女儿、祸害其他女子的行径,但阿草怎么说也是她瞧着长大的丫头,心里还是有几分怜悯的。
“她一个丫头片子,回来就回来,还让我这个当娘的去跪迎不成?”
女子隐隐有些不详的预感,更多还是对那个邻居的厌烦。
“……你家阿草,已经没了!”
“啥?”
她的摇钱树死了?
女子惊得变了神情,连忙跟着邻居妇人回到家中,破板门之前已经围了不少看戏的人。
女子粗鲁地将看客推开,走进那件昏暗的屋子,屋子里面缩着一个衣衫不整的少女,那是她手底下的流莺,前不久刚接待完客人,脸上还带着麻木,抱着那几片无法裹体的破布发抖。
屋子正中央放着一卷席子,席子裹成了春卷儿,女子上前仔细一看,险些晕厥过去。
她双手颤抖地掀开席子,只见一个面容溃烂,仅能看出大致轮廓的女尸躺在地上。
女子不信这是阿草,连忙将女尸身上的衣裳撕开,翻过来,臀后有一点殷红。
这是阿草的胎记!
这时,她才不得不接受阿草被恩客带出去,受尽屈辱被虐死的现状。
“啊啊啊——”
围观的看客多半都是窑窟附近的住户,知道这个女人平日里是怎么对待阿草的,仇人都不带那么作践人的,如今阿草死了,正和这个女人的意,只是可怜了这个女娃,死得太惨了。
令他们意外的是,原本该恶狠狠唾弃尸体的女子,不但没有羞辱尸体,反而情绪崩溃般伏在尸体上嚎啕大哭起来,额头青筋暴起,眼泪和鼻涕糊花了脸上的浓妆,看得看客十分奇怪。
“阿草她娘,人都已经……唉,节哀顺变吧,给这个孩子拾掇拾掇,好歹走得体面一些。”
通知女子的妇女见状不忍,上来温声劝了两句。
“是啊……给阿草买一口好些的棺材。那几个畜生把人送回来,还给了十两银子……”
按照流莺一次一两个铜板的身价,十两银子不知道要卖上几回。
这个补偿的价格在看客看来,值了。
女子哭得几欲断肠,险些呼吸不过来,还是邻居给掐了人中才挺过来。
“……浮萍……身如……浮……萍……”女子只觉得眼前的景色翻天覆地一般旋转,嘴中含糊地低语,“贱……人……惠……筠……你……害得……我……好惨……”
说完,脑袋一歪,竟然就这么咽气了。
窑窟发生这么大的事情,看热闹的看客自然也多,谁也不知道,四个手脚不干净的地痞静悄悄地消失了,城外乱葬岗多了四具尸体,每一个都是被人用匕首扎成窟窿,血液流尽而死。
“时间差不多了,该走了,慧娘子。”
本该死了的阿草俏生生地站在乱葬岗附近,望着那四具瞧不出原样的尸体,目光复杂。
她染满血的双手还在颤抖,两条小腿肚打颤个不停,但内心却有种前所未有的畅快。
“嗯,这就来。”
戴上披风上的宽大兜帽,遮住大半张脸,仅露出纤瘦的下巴。
她用双手捏紧披风两侧,将外头的冷风挡在外头,踩上轿凳,进了那辆毫不起眼的马车。
马车悄悄离开乱葬岗,作为阿草的过去也被埋葬在这里,活着的只有慧珺。
“你确定……你听到阿草的母亲提及惠筠这两个字?”
柳佘听到心腹的回复,表情带着些古怪味道。
那名心腹原本是担心有变故,所以扮作贫民混在看客之中,却没想到有意外收获。
“是,属下确定。”
慧珺……惠筠……
柳佘默念了两遍,读音相同字不同。
前者是兰亭给阿草新取的名字,阿草的母亲不可能知道。
既然如此,她临死前口中念叨的那个名字,也只有那个女人了。
“唉——这大概就是天道好轮回吧……”心腹退下,柳佘慢慢踱步到覆满雪的庭院,瞧着苍茫雪景,嘲讽地笑了笑,“……呵呵,找你报仇的人,可真是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