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四十三章　归途 五

　　自杜大少奶奶出殡后，范安阳就打算闭门谢客，不过杜相没发话，她不好擅专。
　　可是这几日，皇帝从西山回来了，朝臣们也陆续跟着回京，上门来的客人便渐渐变多，而这些贵客的来意，光看她们上门还带着自家适龄的姑娘们，不用说明，猜也都猜出来了！
　　一个个都是相准了杜云启继妻位置而来的。
　　杜府待客的花厅里，一位圆脸富态的夫人张着血盆大口，正在向范安阳推销她的宝贝女儿，她女儿与她娘生得一点都不像，娇娇怯怯的，连眼都不敢和范安阳对视。
　　范安阳藉喝茶的动作，问身边的砚香，“这位姑娘不是朱夫人的亲闺女吧？”
　　“您猜得没错，是庶出的，朱夫人进门连生了五个儿子，总算生到个女儿，不过她舍不得女儿当人继室，又想跟咱们家结亲，所以就把庶女推出来。”
　　范安阳微颌首，这时朱夫人正说到她女儿能书会画，就是中馈上略有所不足，话里话外都在强调，日后她女儿若进门，绝对不会和范安阳抢当家大权。
　　厅里坐着的几位夫人不是面露鄙夷，就是恼怒，跟在她们身边的小姑娘，不是低垂头羞红脸，就是大胆的打量着范安阳。
　　她们都听人说过，范安阳成亲前，世人都说她是个傻子，鲁王爱才，不舍杜云寻娶个傻子为妻，想招他为婿，没成想，杜相是铁了心要孙子娶个傻子进门，不惜拒绝了鲁王。
　　彼时，大家都在背后笑杜相。后来才晓得，原来这范傻子的亲娘是杜相的外甥女！
　　怪不得杜相会牺牲孙子，去娶个傻子咧！怕就是想跟妹妹重修旧好，却苦无机会，好不容易逮到了修好的机会，岂容他人破坏呢？
　　然而后来的发展，也让大家看傻眼。楚明心离家出走的出格行为。让不少人在背后暗赞杜相火眼金晴，但是，杜大少奶奶被个奶娘玩弄于股掌间。让人对杜相的眼光存疑，不过呢！这都是杜家的家务事，她们这些看客只管看热闹便是。
　　只是没想到，有朝一日。她们可能嫁入杜府。
　　她们来之前，家里的长辈们都叮嘱过。这位二少奶奶是个扮猪吃老虎的，想要进杜家门，必要想办法跟她打好关系，看她甫进门。继婆母就遭殃，先是丢了当家大权，后是闭门养病。本来还跟妾室们一起传出喜讯，不想她没福气啊！
　　竟然和另一个妾室双双滑胎。不过比那个妾室好一点的是，那妾室一尸两命，杜夫人虽没了孩子，好歹保住了小命。
　　只是杜府也不知走了什么楣运，杜夫人才去庄子休养不久，她女儿和甫为大老爷生下老来子的小妾，就遭遇不测，紧跟着出门去求学的杜三少爷被歹人掳走，大少奶奶也遭殃，最后香消玉殒。
　　虽说若非如此，她们也没机会和杜云启议亲，但这接二连三的楣运也不知是到头了没？万一她们福泽不厚，被这楣运给冲煞了呢？有一、两个脑子较灵活又胆小的姑娘，便打了退堂鼓，悄悄的扯着娘亲的袖子，想着要回去。
　　但也有人心中另有打算，她们自认福泽深厚，那楣运冲煞不了她们。
　　虽说嫁给杜云启当继室，对她们这些嫡女来说并不是什么好选择，但上头的继婆婆有就像没有似的，前头高氏所出儿女尚小，之前杜云启外放，女儿就没跟着去，想来日后也不会有变，想想看，不用侍候婆婆，也不用照看继子女，这日子多逍遥！
　　若有福气嫁过来，跟着在任上几年，待生儿育女后再回京来，就算范安阳掌着家又如何，长嫂如母啊！难道她还能跟长嫂对着干吗？
　　杜云启是嫡长子，这个家终究是要交到他手上的，所以范安阳当家，能当多久？至于为何杜相当初会越过长孙媳，把担子交到范安阳手上，那还不是因为高明亭那蠢蛋被个下人耍得团团转，把家交到她手上？谁放心？
　　她们几个都有信心，只要自己进了门，杜相肯定会把当家大权交到自己手上的。
　　人同此心，几个姑娘心里有了决定，逮着了机会就拚命的表现自己，想要给范安阳留下个深刻的印象。
　　被人当成踏脚石方便梯来巴结讨好的范安阳，心里其实很不爽，一个个脸上再明显不过的算计和讨好，真当她是傻子看不出来啊！啧！强按下不悦，打起精神来应付，这些打定主意要把女儿嫁来跟她当妯娌的太太、夫人们及她们的女儿们，好不容易把人统统送走了，她整个人也要瘫了！
　　墨香和砚香心疼不已，瑞香和竹香几个把人送走后转回来，忍不住就开口抱怨了。
　　“这些人也真是够了！咱们大少奶奶才过世多久啊！就这么急不可耐的巴上来，想要把女儿嫁过来了！”
　　“这要是让高大夫人知道，指不定要误会咱们，迫不及待给大少爷续弦了！”
　　而这些埋怨都只会落到她们主子身上，想想就替她们主子抱屈啊！
　　“大小姐可接回来了？”范安阳没精神跟她们扯，直接问。
　　“回来了，嗐！大小姐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让人看了就心疼。”瑞香摇头道，轻挪脚步凑到范安阳身边，“高家已经有人等不及，想要嫁给大少爷了！大小姐很伤心，是哭着回来的。”
　　抬手揉揉额角，范安阳觉得不能再拖了，转头让人去请顾嬷嬷，顾嬷嬷正在听派去接小念念的人回禀，得知高家有人急迫至此，不由冷笑，“大少奶奶难道不是她们高家的姑奶奶吗？人才死尸骨未寒哪！娘家人就这么急不可待的想塞人过来当继妻了？”
　　她是杜相心腹，自然知道，大少奶奶接二连三惹出事情来之后，杜相心里有多懊悔，当初选了她做嫡长孙媳。高家人不厚道，自家姑奶奶折腾掉孩子，他们不帮着寻医觅药，只想着送人过来做媵妾，现在大少奶奶才出殡，他们就急着跟个孩子说些不着调的话，真叫人怀疑高家的家教啊！
　　正要去看小念念。砚香就奉范安阳之命来请她了。
　　“二少奶奶知道高家的事了？”顾嬷嬷边走边问。
　　“嗯。”砚香点头。
　　范安阳已回常苑。顾嬷嬷跟她见了礼，就忍不住道：“若说高家是担心大公子和大小姐没人照料，想着再嫁个高家女进门。其实是无可厚非，但大少奶奶这会儿只怕才入土为安呢！她们就急勿勿的跟大小姐问，她姨母给她做娘可好，实在是……”
　　“她们也是着急。这几日来做客的，那一个不是打着同样的算盘来的？”范安阳挑眉。
　　顾嬷嬷虽为自家大少爷抢手自得。却也颇同情大少奶奶，好不容易熬到生了儿子，夫妻和睦，没成想天降横祸一命归阴。
　　“原先我就想闭门谢客的。只是那会儿，祖父和父亲都随皇上在西山，没他们二位发话。我不好自做主张，但现在皇上回京。祖父他们二老都回来了，只怕上门来的客人会比之前更多，所以我想，请祖父示下，以守孝为由闭门谢客？”
　　“还是您想的周到。”顾嬷嬷道，随即又皱眉问，“只是这高家毕竟是亲戚，若她们硬要上门来，咱们总不好也拒于门外？”
　　范安阳嘴角微翘，安抚顾嬷嬷，“你放心，她们家的人上门总是要看小念念姐弟，念念较大些，倒也还罢了！大公子遭了回罪，好生调养都来不及，真要疼孩子的，会净挑这种时候上门来吗？”
　　大嫂那几位堂妹为了在人前表现自己跟孩子的亲近，总是不管孩子是不是在休息，就硬要人抱孩子出来给她们看，上次还有一位竟然哭着就晕了，并差点把大公子给压着了。
　　可把范安阳等人吓坏了！只消把这事说给长辈们知道，他们二老好不容易有个曾孙、孙子，怎舍得他再受人折腾？
　　顾嬷嬷听了之后便放下心来，当晚就请示杜相，杜相得知高家的作派后，便同意范安阳所请。
　　隔天就闭门谢客。
　　陆续上门来的投帖的人家不由觉得失望，前一天还好好的啊！怎么会突然间就闭门谢客呢？来投帖的管事不免要打听一番，门子、小厮们自不会为高家人说话，一有人问，就似倒豆子般说得爽利，不多时，高家迫不及待要再嫁个高家女去杜家，还把自家大姑奶奶留下的孩子给弄哭的事便传遍了。
　　高尚书父子等人出入间，总有人在背后指指点点，高尚书夫人忙让人去接曾外孙女过府，只消让人看到小念念在外祖家过得好，这流言便不攻自破。
　　谁知，派去接小念念的人都被拒于门外，高尚书夫人只好去求婆母，请她老人家出面，把小念念接来，不想，反被老祖宗劈头盖脸的一顿骂。
　　逼得高尚书夫人只得亲自出马，坐车来到杜府门口，恰好看到丁家和范家的马车接连进府，气得高尚书夫人一口气差点提不上来。
　　“去，去给我问清楚来，凭什么她们能进府，我却不能进府？”
　　不多时，杜大总管亲自来见，他在车前朗声请安，高尚书夫人自不会开口与他对答，而是由她身边得力的嬷嬷质问他，凭什么丁府和范府的马车能进，她高家人却不能进。
　　“回高尚书夫人的话，丁府老夫人是我们老太爷的胞妹，是我们府里的姑祖奶奶，她回娘家，自然是不在闭门谢客的名单里头，至于范夫人，咳咳，她是我们老太爷的外甥女儿，是姑祖奶奶的亲闺女儿，她陪母亲回娘家，有什么不对吗？”
　　高尚书夫人倒是没想到这一层，她只记得范夫人是范安阳的母亲，浑忘了，她是丁老夫人的闺女儿，是杜府的表姑太太！
　　“您是知道的，我们大少奶奶过世，府中上下正为她年纪轻轻就香消玉殒而伤怀，不请您请去，是怕您进去了，触景生情伤心难过得晕过去，不过您若要进，咱们自是没有拦阻的理。”
　　高尚书夫人在车里听得脸红，这事她自然是知道的，所以后来她才拘着不再让媳妇带孙女们上杜家来，听大总管这么一说，她也顾不得再挑理，匆匆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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