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九章　钱是胆　五

　　踩着夜色，杜云启先把弟弟送回外住处，才回到自家小院，他成亲前也是跟杜云寻一样住在外院，他成亲时的新房就设在主院东侧一处三进小院，他才一进二门，就有祖父派来的仆妇守候在此。
　　“简嬷嬷。”
　　“大少爷。”年近五旬的嬷嬷笑容满面的福了礼，她上前接过杜云启手里的灯笼，引着他往前走，边轻声的跟他禀了大老爷将他赶回去的丫鬟处置了。
　　“知道了！”杜云启颌首，“祖父就让你过来说这件事？”
　　“方才两位少爷走了之后，老太爷翻了这两日送来的帖子，有几家怕是要少爷们亲自走一趟的。”
　　杜云启点点头，伸手接过简嬷嬷递过来的帖子，回到住处，正好碰到小念念让奶娘抱着从正房走出来。
　　“爹爹。”小念念奶声奶气的喊了一声，杜云启伸手摸摸她的头，小念念咯咯笑了，屋里立时传来，“晚了，还不快抱姑娘回房，回头姑娘要受了凉，你就给我仔细你的皮。”
　　声尖刻利，小念念被吓的缩了脖子，害怕的将头靠在奶娘的肩头，似初生的小猫儿似的簌簌发抖，怯生生的黑眼珠看得杜云启心头软成了水，“来，爹抱，爹送念念回房去。”
　　“好。”小念念欢呼一声扑进父亲的怀里，抱着奶香味十足的小女儿，柔柔软软的，杜云启笑得开心。命奶娘带路，亲自送女儿回房。
　　念念还小，与父母同住。就住在院子的三进东厢房，一进的东厢房则是杜云启的书房，一进西厢是待的小花厅，花厅后是座小花园，穿过月洞门便是西跨院，杜云启的妾室就住在此。
　　他将女儿抱回房后，就直接去了西跨院。杜大少奶奶得知后，愤愤的砸了一套薄胎茶具。蓝妈妈看着心疼不已，却不敢劝，只在心里暗暗叹息。
　　她不知闺中的杜大少奶奶是何模样，但她相信。绝不至于是眼前酸利尖刻的闺中怨妇样，蓝妈妈心道，都成亲几年了，大少奶奶还没把丈夫的心抓牢，她身子又因小产而受创甚大，得好好养着，她不想着怎样把丈夫留下，老是这样折腾，再深厚的情份都要磨薄了。更何况夫妻两并没有这么深厚的情份。
　　“对了！夫人刚刚不是给了大少爷和二少爷两个丫鬟吗？我听着那口吻，像是要给两位少爷当通房的？”想到还没进门就先让人塞了通房给未婚夫的范安阳，杜大少奶奶略得意。但思及丈夫也收了一个，她的好心情就如冬雪见了春阳般，迅速消融得只剩一滩苦水了！
　　蓝妈妈便使人去问一下，纵使大少奶奶不喜，夫人给大少爷的通房丫鬟，可身为主母。总是要将人安置妥当，省得婆母问起来。回答不上来，那不是找骂挨吗？
　　要知道大少奶奶与大少爷夫妻关系已然很紧张，若是再因此事生隙，那可就不止得罪夫人一个，连带着也得罪了大少爷，甚至还可能包含夫人给的通房丫鬟，谁知道那丫鬟会不会得宠？其实也不用太得宠，只消能在侍候大少爷时吹吹枕头风，给大少奶奶上眼药下绊子，就够呛得了！
　　大少奶奶抿着嘴坐在镜奁前，身旁的几个丫鬟轻手轻脚的侍候她卸髻拆环，一个丫鬟侍候她净面，然后取出飘着荷花香的香膏要给她按摩手，大少奶奶冷不防被人拉着手，一反手就是甩人一巴掌，清脆的巴掌声，让大家吓了一跳，被打的丫鬟莫名其妙被打，满腹委曲，眼泪啪答就掉了下来。
　　“是是你不好，好好的你突然拉我的手做什么？”大少奶奶见大家都看着自己，慌张的站起身来后退一步，锦墩被撞得倒下，咕嘟嘟的滚开去。
　　“奴婢要给您按摩香膏啊！”白晳脸颊上除了红还见了血，蓝妈妈看了众丫鬟惊恐的脸一眼，暗叹一声，只得上前打了圆场。
　　“你要帮大少奶奶抹香膏，得先说一声哪！瞧把大少奶奶吓得！”千错万错都是丫鬟的错，主子就算有错，也是丫鬟的错。
　　被打的丫鬟委曲的跪下请罪，大少奶奶草草挥手，“下回留心点就是，你出去吧！”
　　这样是罚还是不罚？若要罚打算要怎么罚？要是不罚，大少奶奶没亲口说清楚，她心有不安啊！
　　见她赖着不走，大少奶奶气上心头，张嘴就要骂人了，蓝妈妈抢在头前道：“大少奶奶这是心疼你，瞧你脸上的伤，还不快下去上药，大姑娘就那张脸重要，要是留了疤，回头看你上哪儿哭去。”
　　蓝妈妈半骂半哄的把人赶出去，回头见大少奶奶犹苍白着脸，一副惊恐不已的模样，再看其他丫鬟全都垂首肃手不敢乱动，任由大少奶奶方才坐的锦墩滚到墙角去了。
　　这些丫头已被大少奶奶吓成惊弓之鸟，动辙得咎，一个个在高大夫人面前千伶百俐的灵巧人儿，如今全成了这般木头样儿，蓝妈妈看了实在是不知说什么才好，能怪她们吗？瞧瞧殷鉴不远哪！
　　可是还是得让她们动起来，一一指派了工作后，大丫鬟方才怯怯的动了起来，将锦墩搬回来，继续侍候主子梳洗，屋里没有笑语声，只有器皿碰击的声音。
　　蓝妈妈真心觉得累，回头给大夫人写信时，再顺带请她给大少奶奶再拨几个得用的管事媳妇来吧！光她一个人，要忙里要顾外，时时要安抚大少奶奶，还时不时要点拨这些丫鬟，她真怕自个儿累出病来，她有个万一事小，她一旦不在，大少奶奶身边就只有些木头似的丫鬟们，叫人怎放得下心？若是出什么事，大夫人肯定会拿她男人和孩子出气。
　　蓝妈妈暗下决心。一定要请大夫人再给大少奶奶派几个得用的人来。
　　就听门帘响动，方才出去打听的丫鬟回来了，见屋里气氛沉闷也不觉有异。大少奶奶屋里常常是沉闷得令人喘不过气来的，早习惯了！
　　“大少奶奶、蓝妈妈，奴婢打听清楚了！夫人给少爷们的丫鬟被大少爷赶回去了，她们回了夫人那里，还不死心，想要搏一搏，在院门处拉着万少爷哭哭啼啼的告状。大老爷瞧了不喜，说今儿是合家团圆的好日子。偏她们不懂事哭哭啼啼的触人楣头，嘻，就将人打发了。”
　　“哎哟！阿弥陀佛，大老爷真是个明理人哪！”蓝妈妈双手合手念了声佛号。
　　大少奶奶这才转怒为喜。露出笑脸来。
　　蓝妈妈看着她的笑脸，再次决定回房就给大夫人捎信去。
　　杜云寻因有方嬷嬷负责打理，内室摆的所有家什全是他所熟悉惯用的，就连香也是点了竹香，这可是严池名下的香铺专为他调的。
　　严池那天凶了女徒弟，把杜云寻给惹毛了！又因他女婿能找着，杜云寻也是居功厥伟，左思右想挠破头，最后找上范安阳问策。知道杜云寻喜竹，才特意让人调了这款香来送他。
　　倚翠与方嬷嬷看内室的灯熄了，小心的带上门往权充茶房的西耳房去。
　　“嬷嬷可使人去打听二少爷的新房在哪儿？”
　　“打听过了。相爷亲自点的院子，就在正院东北处的院子。”
　　倚翠对京城杜府完全不熟，她是在湖州时被买下进的府，听方嬷嬷这么说，还是没概念，方嬷嬷笑着拍拍她的手。倒了茶给她，与她细细分说。
　　从大老爷夫妻住的主院。说到相爷住的静沐院时，有个年约七岁的小丫鬟轻快的跑了进来，与方嬷嬷见了礼，方嬷嬷才笑搂着她对倚翠道：“这是我外孙女儿小依，叫倚翠姐姐。”方嬷嬷教小依喊人。
　　“倚翠姐姐好。”小依脆声喊道。
　　“好。”倚翠将腰间的荷包解下，送给小依做见面礼，方嬷嬷忙推辞，倚翠则道：“倚翠得嬷嬷教诲，才能在府里待下来，这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荷包，嬷嬷也不肯让外孙女受，那您的恩惠叫倚翠怎么回报得了？”
　　“瞧你说的，我做的那些个有什么？不过是尽忠职守罢了！最重要的还是你受教。”
　　小依把玩着荷包，方嬷嬷问她，“你现在是在府里当差啦？看门的婆子怎么敢放你进来？”方嬷嬷惊觉不对忙追问。
　　“嗯，在刑嬷嬷那儿当差，刚刚刑嬷嬷收了三个要受罚的姐姐，就叫我们几个小的出来逛逛，半个时辰后再回去睡觉，她们都去找在二少爷新房当差的姐姐们聊天儿去了！我想到今儿大少爷他们回来，外祖母肯定也回来了，就摸过来瞧瞧，看门的嬷嬷是住咱们隔壁的柳嬷嬷，她看到我说我孝顺，就放我进来了。”
　　方嬷嬷一听收了三个要受罚的丫鬟，连忙问是怎么回事？
　　小依偎在方嬷嬷怀里咭咭咕咕的把事情说给方嬷嬷听，方嬷嬷和倚翠才晓得，原来夫人今晚把两个丫鬟给少爷们当通房。
　　方嬷嬷冷笑一声，“夫人真当自个儿是亲娘啦！二少爷婚期在即，她这个当头给个丫鬟当通房，是什么意思啊？想害少爷被岳家怪罪吗？”
　　“嬷嬷别气，你没听小依妹妹说吗？是大老爷出的手。”
　　“夫人房里侍候的那个姐姐最是冤枉了！那两个姐姐拉着万少爷告状，又不是她教唆的，夫人却怪她教唆人勾引万少爷，命刑嬷嬷好生杖责一番后，就打发出去呢！”小依朝方嬷嬷眨眨眼，“不过呢！她运气倒好，还没挨打呢！就有人来替她求情了，听说夫人院子里看门的婆子相中她，给她儿子当媳妇，求着刑嬷嬷别把人打废了。”
　　方嬷嬷听完脸都黑了，小依才几岁啊！成天听着学着这些怎么成啊？“你在刑嬷嬷那儿学规矩，可别净学些旁的知道不？”
　　小依憨憨的点头，她这年纪似懂非懂，刚刚跟方嬷嬷她们说的这些，她有大半是一知半解的，一小半是完全不懂，反正大人叫她听话，她乖乖应诺就是，省得他们又要念叨个没完啦！
　　隔天一早，高家便送帖子来，要请他家姑奶奶和姑爷归家做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