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五章 御书房问话

　　蓬莱阁中，宝善刚刚走到院子里，就见到一张熟悉的脸孔。
　　她站在那人的对面，禁不住愣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气，上前行礼道：”大人。“
　　站在她面前的是位年纪大约四十左右的女官，算是女帝身边得力的办事人。
　　女官从头到脚打量一番宝善，随后笑道：”你到蓬莱阁花圃有些时日了。“
　　”是，“宝善不敢造次，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身子却是一动不动的。
　　女官视线在院内转了转，觉得分外冷清，随口问道：”跟你同住的人......“
　　宝善赶紧道：”花圃的青芷管事，还有另一位新进不久的宫女谷兰，她们两个人都跟随花圃的师傅跟修造处的工匠一起到花圃的施工地去了。“
　　”陛下命修造处修改了图纸，青芷管事带人前去确认。“
　　宝善顿了顿，飞快地瞥了一眼女官，接续道：”因是花圃的管事，她不好假手他人，非得亲自看着才能放心。“
　　”至于另一个新进的宫女，“宝善眼神动了动，微微犹豫后才道，”暂时......没有异状。“
　　女官对她的敏锐跟识趣很是满意，点头道：”陛下要见你，不用担心，只要回答问题的时候照你知道的说就成了！“
　　”像眼下这般应答，就很妥当，很好。“
　　女官赞许的走上前，轻拍宝善的肩膀道：”宫中用人，极少有看走眼的时候，像我，就很看好你。“
　　”您过奖了。“宝善红了红脸，略带几分害羞道，”一定会小心应答的。“
　　”你明白就好。“女官负手在后，走出几步，对着宝善道，”还不跟上。“
　　”只一会儿功夫就可，不耽误你看守院子。“
　　宝善略有些窘。赶紧接话道：”没东西可看守。只是青芷管事体谅我昨夜帮她盘点辛苦，今日特意放我半天假。“
　　”哦？“女官停下脚步，看向宝善。沉默半响方才出声道，”你跟花圃管事相处的还不错，她对你照顾有加啊。“
　　宝善再一次低头小声道：”青芷管事人很好，在她手底下做事简单。只要勤快些，话少些。她就喜欢。“
　　女官不置可否的望了一眼宝善道：”是么？“
　　宝善用力的点了点头，紧跟上她的脚步。
　　女官转过头，俩人一前一后走路，只在她视线未及的地方。宝善的眼神才似换了一个人般，每每身前的人回眸，她便低头。
　　从任何角度看上去。都是安分守礼谨小慎微的模样。
　　过蓬莱阁正门，看守的侍卫望了一眼女官跟她身后的宝善。前者笑道：”陛下房中放置的一盆花最近掉叶子，带花圃的人去看看。“
　　守卫连忙行礼道：”您慢走。“
　　等这两个人消失在宫内小径的拐角处，守卫低头寻思了一下，片刻后抬头看着她们走的方向，才吩咐了同伴一声，自个儿急匆匆往蓬莱阁去找墨言管事告知。
　　......园外耽搁了一点时间，女官跟守卫简单应答了几句，才带着宝善一路往女帝的书房走去。
　　等到了书房门口，台阶下的花丛边，等着好几个人。
　　宝善抬眼望去，除了见到另几位女官之外，竟然还有一个昔日同时训练的熟人。
　　宝善目光一滞，疑惑地看着对方，那人用同样的眼光正打量着她。
　　两个人对了对眼，还是宝善先点了点头算是彼此打过招呼了。
　　如今身在陛下的书房外，任谁都不敢造次的，小心谨慎为上，那人眼中有疑问，要不是碍着那么些人在身边，她们大约能对上话的。
　　等着的几位女官看到被带来的宝善，其中有人倒是露出惊讶的表情，宝善极其灵活的看遍了那几位，跟自己脑中的名字对上号。
　　带着宝善的女官对她道：”你在这里稍等一下，我去通报陛下。“
　　几个人等在台阶下，没有一个人率先开口讲话，这气氛委实有点诡异。
　　宝善其实早就认出了那几位，都是西兰军中任职的官员，北地战事将要重启，这当口陛下召见她们，一点都不奇怪。
　　但是这几位的脸色不太好看，一个可能是刚刚听过训诫，另一个可能则是前方战线有不好的消息。
　　这两种可能都让人轻松不起来，所以等在台阶下的一张张脸都很臭。
　　宝善跟曾经的同伴再一次对上了视线，一时间有些怔忡，看着她就会在无意中回想起昔日特训的时光。
　　彼时她们这支队伍就是为了还未到来的北地战争预备着的。
　　不得不说女帝高瞻远瞩，能看到一般人看不到的远景。
　　几年下来，国泰民安，一旦开战，也是风雷之势。
　　北地这一战，在所难免，不光是女帝，恐怕那位盘踞了西兰国内绝佳位置的公主也是夜不能寐。
　　最终挑破这一层的，反倒是她！
　　要想坐稳了西兰的江山，打下坚实的根基，就容不得另一股势力做大。
　　其实女帝这些年对封地那位公主颇为纵容，看上去是一本说不清道不明的糊涂账，然而真相是如何，谁能知道呢？
　　这些事跟宝善她们的境遇有一定的关系。
　　但是队伍中各人的去处，那几年一直苦于训练，无暇去细想，反正这都不是她们能说了算的。
　　最终接到任务的时候，宝善还真是吓了一跳。
　　她想过各种可能的去处，还是没法想到自个儿的新位置居然是花圃的一个小宫女，还是属于管事底下最没有发言权的宫女。
　　此刻领路的女官不在，忐忑的情绪忽然褪去，宝善猜测书房里面那位让她来的用意。心底隐约有点期待。
　　不晓得接下来会有什么事情等着她，光是问询这么简单么？未必！
　　室内的动静当然不知，台阶下自有一番暗流涌动。
　　没隔多久。自女帝书房里面出来那位女官，扫了一圈众人，居高临下地看着，唯独冲台阶下等着的宝善招了招手道，“赶快进去吧！”
　　宝善点了点头，跟着女官进去书房，走在她身后。亦步亦趋。
　　室内萦绕着墨香。明黄的几案后，端坐着西兰女帝。
　　宝善跪在地上磕头，女帝搁下手中的笔。沉声道：”起来，站着说话便是。“
　　脸上的表情带着惶恐，宝善依言起身，退立在旁。
　　女帝眯了眯眼。凝视她片刻，然后开口道：”你去蓬莱阁有些日子了。那边的所见所闻，跟朕说道说道。“
　　宝善迟疑了一下，然后将自个儿到了蓬莱阁花圃后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起来。
　　她概括的能力显然有点差，听得女帝不住皱眉。站在旁边的那位女官冲宝善使了个眼色，她才停了下来。
　　”怎么不说了？“女帝问。
　　”小的，小的担心陛下听着琐碎。“
　　女帝眉间皱了皱。看向一旁等候的女官，后者从善如流。将先前问过宝善的问题尽数问了一遍。
　　这下，宝善算是有得放矢，回答的比刚才要靠谱多了。
　　女帝待女官问完，扫了一眼宝善道：”将失火那天夜里，花圃内你的同伴，她们的反应跟朕说说。“
　　......我在那间积满灰尘的屋内停留的时间出乎意料的长，等我终于直起身子的时候，大约已经过了一个多时辰。
　　未免被其他人撞见后产生怀疑，我在室内的角落里取了些尘土，重新在上头撒了一遍，模糊了印迹。
　　天亮了，院内的荒草都被冬日的阳光照耀着，让人在一瞬间心生感动，哪怕是这样荒凉的地方，同样能照到日头。
　　我心事重重的站在院中，脑海里回想刚才在那张破败的chuang上无意间看到的刻痕。
　　我在院中停留，在水桶里洗了手，伸手揉揉因为长时间保持固定的姿势而酸疼的脖子。
　　如果可以，真想这一刻有云楚在身边，那么我遇上的难题或许都能解答。
　　他的强大，至今还无人能超越，对我来说，简直是需要仰视的。
　　然而该做的事情还是得继续，早就定好了计划要去宫内美人聚居区走一走的，我振作精神，回到了晚上预备过夜的那间屋子。
　　留下的衣裳是那套宫女穿的衣裙，宫中的内侍，长相清秀的居多，我真要扮上，也不算违和。
　　男女终究有别，眼下我改换的妆容还是配合宫女的着装更和谐一点。
　　......换上衣裳，打点停当，我从小院内出来，辨认了一下外头的方向。
　　谁叫这里的杂草灌木长得太过茂盛，我怀疑在大路上都快瞧不见这里的荒院了。
　　西兰皇宫西南角，是那些美人们的住所。
　　我在半人高的杂草中走得不算快，终于瞧见前面有片低矮的草坪，算是走出了最费力的区域，我松了口气，拍着身上沾染的草叶。
　　停在树下歇息片刻，继续往西南方向走，这一次走出没多久，我郁闷的停在了原地。
　　前方树下抱着手肘对着我笑的，除了我那位腹黑的师兄，还能有谁呢？！
　　我慢吞吞走过去，有种被他抓了个现行的尴尬。
　　”小师妹这么匆匆忙忙的，是要上哪里去呢？“天放看着我，好整以暇道。
　　”师兄，“我的声音比蚊子大不了多少，”主要是那座小院瘆的慌，一个人都没有，要等到晚上，我心里没底。“
　　”听人说起，宫内西南角这片住着被女帝冷落的美人们，但是这些人的消息并不慢，我是打算去走走，探听一下。“
　　事到如今，我都被他截住了，只能一五一十的交待清楚。
　　天放肯定是猜到了我的意图，问话仅仅是走过场而已，碰上腹黑而强大的人，始终是我命里的克星，云楚一样，师兄也是如此。
　　”小菱儿，你不肯安心等在小院内，我能猜到，但是你没想过么？大白天的出门比晚上走动可是危险多了，巡卫很容易就撞见你。“
　　”我不这么看，师兄，“我低头小声道，”贺衍之最可能搜查的都是以往我跟他说过提过跟我呆过的地方。“
　　”西南角这种被女帝忽略的清冷地，他要搜索应该只是粗略的搜。“
　　”巡卫队的人手也是有数目的，不能将偌大的西兰皇宫各处都算上，然后平均分配。“
　　我沉吟片刻道：”比如花圃，蓬莱阁，他一定会留下最多的人，哪怕只是等候着我前去。“
　　”西南角他未必不会派人去，只是没那么多罢了，说到撞见，还是那边安全。“
　　我灵光一闪，抬起头对着师兄道：”既然都被你猜到了，就劳烦师兄帮衬着点，陪我走这一趟好了。“
　　天放不语，伸手拉了拉他身上穿着的袍子，我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刚才我完全忽略了他的着装，他是几时换了一身宫内侍从的衣裳的。
　　原来都预备好了！
　　我看着天放，不好意思的道：”我迟钝了。“
　　天放走近，伸手替我拍去头发上沾染的草屑，勾起嘴角，温雅一笑，“我料定你不能老实等着，真要等着，就不会问我改换妆容的事。”
　　“是啊，师兄最聪明，什么都瞒不过你。”我讨好道。
　　天放失笑，伸手拍了拍我的脑袋。
　　......我跟天放并肩走在小道上，时不时侧着头，看一眼他。
　　似乎是察觉到我的目光，他同时转过头看向我。
　　天放浅笑扬眉道，“又有什么疑问？“
　　”师兄，“我垂下眼睫道，”你回过戏班子在的小院，那边没有人找你么？“
　　”我前几日听花圃的管事青芷姐姐说过，宫宴就是后天了，你都不需要再排练？宫内的女官按照惯例，不是都会在宴席前让戏班子走个台，先唱一会给她们听么？“
　　天放停住脚步道：”我让班主对外说我着凉了，这两天要抓紧休息，保养嗓子，以免耽误正事。“
　　”师兄，你连诈病的手段都用上了，“我眨了眨眼睛道，忽然想起这样一来他岂不是得一直盯着我，顿时一愣。
　　”小师妹，你看着好像不太高兴？“天放转过头，眼中神色不明地看着我。
　　”哪有，我高兴的很。“我嘴角动了动道。
　　前头的路转了一个弯，出现一大片林子，我看过宫内地图，美人们住的地界应该就是穿过林子能到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