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六章 话里话外的

　　花圃的大火在夜半迟迟而来，终于降下的那场雨之后悄然熄灭了。
　　剩下满地狼藉，倒塌的房屋，凌乱的小院。
　　所幸的是，这里最重要的一处，东面的库房被烧毁的区域只是一个角落。
　　这一幕跟之前国库那一场夜半的火有着惊人相似的地方。
　　在女帝离开后，增援的宫人陆续退去。
　　花圃内已经没法住人了，除了几个值守在冬面仓库的巡卫队的，剩余要安置的人都被排到了蓬莱阁主楼底下人住的地方去。
　　惊动了蓬莱阁的人，墨言当仁不让出来指挥。
　　可惜他的一张脸如同冰山，远远看着，谁都能瞧出他此刻的心情差到了极点。
　　细雨中，青芷诧异的打量他好几回，始终不敢出言询问，今夜的他看上去跟平日里完全不同。
　　他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遵照女帝的吩咐匆忙安排了底下人的住处，未多停留一刻便迅捷离开。
　　谷兰已经从惊吓中缓过神来，此时站在青芷的身边，低声道：“管事姐姐，主楼那位是怎么了，也没听到陛下斥责他一个字，怎地面色差成这样？”
　　青芷茫然望着墨言的背影，静静出神，听到谷兰问了两遍，才回神转过头道：“我也不清楚。”
　　“管事姐姐，”方才宝善追了出去，没能追上贺衍之的步伐，只好回来问道，“咱们要不要去麟德殿打听一下。小菱她到底是怎么了？”
　　“总没有大碍的吧，既然皇贵君出手相救了，算是逃过一劫。这丫头，运气还不坏。”身边忽然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
　　袁大叔身上还带着救火后留下的痕迹，他走上前，看着青芷道：“管事，既然都安排好了，咱们也尽快过去主楼。“
　　袁大叔视线停留在狼藉的院内，转头对着青芷说：”陛下留了巡卫队的人值守。这风大雨大的，呆的久了，怕是要生病。”
　　青芷沉吟片刻。点头道：“就这么办，先休息。”
　　一行人陆陆续续从花圃的地界撤离，穿过林子到了桥上，队伍中的一个纤秀的身影回眸张望。眼中带着一丝难以言说的愤恨。
　　西边那间屋子倒塌之后。是整个花圃内最狼狈的一处，怎么偏偏就让她逃过了？！
　　宝善擦干净头发上的雨水，主楼宫人送来热气腾腾的姜汤已经熬煮好了放在桌上，不可谓不细心。
　　屋内的另外两个人都喝上了。
　　宝善担忧的垂下眼帘，望了一眼坐在椅子上的青芷道：“管事姐姐，我还是担心，明儿一早，我能不能去麟德殿打听一下？”
　　“不管怎么说。咱们都是在一处做事的，小菱该不会受伤很重吧？”
　　宝善仍是是有些不放心：“我看皇贵君抱走她的时候。她还在昏迷之中的，你”
　　青芷挥手打断道：“别胡乱猜测，明早我跟你一起去麟德殿，听听那边的消息就知道。”
　　“好端端的，居然起了火！”青芷皱眉道。
　　“管事姐姐，你说，这么一来，小菱妹妹算不算直接被调拨到了麟德殿啊？”谷兰抿了一口碗中的姜汤道，“皇贵君当着陛下的面，一句话都不说，就将小菱妹妹带走了，是不是很不妥当啊？”
　　“救人要紧，事由紧急。”宝善很不赞同的望了她一眼道，“换成姐姐在那个屋子里，咱们能救的也是第一时间救人，哪里会想到那么多。”
　　“就算是陛下，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怪罪的。”
　　“还有什么比人命更重要的，命没了，什么都没了。”
　　宝善低下头，神色黯然道。
　　谷兰被她一呛，脸色白了白，尴尬道：“因为咱们是在宫里，你说的道理，每个人都明白，可是陛下不是平常人，皇贵君夜半出现在花圃，就很奇怪了，现在还将小菱带走。”
　　“我怕她醒了之后，陛下会怪罪到她的身上，皇贵君在宫中的地位自然非一般人能比，但是小菱有什么呢，陛下一生气”
　　“兰姐姐，你说的什么话！”宝善闻言变色，噌的站起身，走到她面前道，“如果救人的时候顾虑着这个，担心那个，犹豫的功夫，早就来不及了。”
　　“先不管皇贵君怎么会在咱们的地方，”宝善眼中带着不满道，“也许只是凑巧了不行么？”
　　“说不定，他是来蓬莱阁见国师大人的，走到半路见到火情出手相助呢？”
　　“我也是担心小菱啊，我跟她可是同一批进来的，还同屋住过，跟她比你熟，听你这么说，好像我没安好心似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但是姐姐说的话，我听着很膈应！”
　　“好了！”青芷大声道，脸上表情极其烦躁，“才刚逃过了火灾，你们这会儿就安省点！”
　　“小菱一定是受了伤，皇贵君带她回麟德殿，那边好医好药的，总比呆在这里好。”
　　“今晚咱们三人要住一起了，有什么事情都等明日我跟宝善去麟德殿打听完消息再说。”
　　“姐姐，是这个道理。”谷兰舒了口气，放下手中的汤碗，脸色微微一冷道，“宫中真是多事之秋，上一回国库走水，这一次是咱们花圃。”
　　“先前我差点被吓死了！”谷兰眼中还带了些惊恐的表情，后怕的拍了拍自己的胸口道。
　　“姐姐，咱们三个都听到了袁大叔的喊声，怎么小菱就愣是没听见呢？”宝善跟青芷对视一眼皱眉道。
　　“可能是睡得熟，今日她不是从宫外回来？”
　　青芷眼中有些迷茫道。“她今日出宫，外头走了一天，回来还做点心。夜半睡不着还在林子里散步，等回去肯定是累坏了，睡得熟吧。”
　　她的语气中夹带了些不确定，宝善惊异的瞄了青芷一眼道，“管事姐姐怎么知道小菱夜半睡不着在林子里散步，莫非，你们遇见了？”
　　青芷愣了一愣。随后坦然道：”是啊，我去暖房看看加固的房顶，担心夜半会有大雨。上回修造处的人来修过一回，可是我躺在床上，还是觉得不放心。“
　　”想来想去睡不着觉，就走去看了看。没想到碰上小菱在门口呢。她说睡不着，在林子里逛了逛。“
　　宝善一怔，脸带狐疑的表情道：”难道她是在林子里遇见了皇贵君？“
　　”不会吧，小菱没提过啊，她跟我向来是有一说一，我跟她几乎是无话不谈的。“
　　青芷沉吟片刻之后，反复斟酌，正要开口。门外传来了说话声。
　　宝善跑过去开门，进来的是蓬莱阁主楼内的宫人。
　　他手中捧着衣物。打过招呼之后笑道：”这是给你们的替换衣裳，咱们主楼没有女人的衣服，这还是陛下身边的女官送来给咱们的。“
　　”多谢。“青芷赶紧走过去致谢道，”劳你们费心了。“
　　送走那个人，青芷动手将门轻轻合上，还在门口听了听动静。
　　听完之后，她走回来坐下，伸手招了招，宝善跟谷兰都围到了她身边。
　　青芷神色凝重的看了她们俩人一眼道：”上回国库走水的事情，还没有彻查明白，这一次咱们花圃也遭了秧，我想陛下一定会很仔细的查问此事。“
　　”大约明日下了朝，就会将花圃的人召去问询，有些话，我要赶紧趁着现在，就跟你们说清楚，免得到时候捅了篓子，不好收拾。“
　　”不管是一个人获罪还是牵连到旁人，都是咱们不愿意看到的局面，你们说是不是？“
　　宝善跟谷兰几乎同时低下头，紧接着又抬起头看着青芷不约而同的点了头。
　　青芷叹了口气道：”原本想瞒着你们的，现在看来不得不说了。“
　　”今日一早，我去过主楼，这事你们两个人都知道。“
　　”国师大人想要调拨我到主楼来照应这里的花草，但是细想之后，又觉得不妥当，我自己也不是很想来。“
　　话说到这里，青芷咬了一下嘴唇，顿了顿接续道：”上回国师大人病中，咱们花圃送去的药草，很多都是小菱采的，因此这一回，我不方便去，国师大人的意思，便是让小菱过去。“
　　宝善跟谷兰面面相觑，望向青芷的视线十分复杂。
　　“我晓得你们在想什么，我也晓得这宫里的人是怎么看待蓬莱阁主楼这个地方的，但是小菱，有些不一样。”
　　青芷再次叹了口气道：”她不是很想去。“
　　”姐姐，这是为何？“谷兰忍不住问，”你知道么？“
　　”这就是我想跟你们说的事。“
　　青芷眼中带着犹豫，想了想后低声道：”小菱，是皇贵君属意要调到麟德殿去的。“
　　无视屋内另外两个人眼中的惊讶，青芷无奈道：“原本是不想说出来的。”
　　“小菱第一次去麟德殿送花，皇贵君就觉得她不错，话里话外的透露了调她过去的意思。”
　　“你们可能会想我如何知道内情，因为小菱她藏不住话啊，什么都跟我讲了。”
　　“最初听到，我跟你们的反应一样。”
　　“后来想一想，就想通了，宫中的人，几乎每一个都瞻前顾后，说一句话都要想上好几遍，像她那样坦率的性子，对在宫里好几年的皇贵君来说，是很难得遇上的。”
　　“皇贵君对她另眼相待，你们一定很羡慕她进宫没多久就能出去一整天，还能去看望家人”
　　青芷语气中充满了感慨道：”你们也一定想不到，连小菱出宫的令牌，都是皇贵君亲自给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