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等待了很久

　　初秋的早晨，我正在窗口翻着书，院门被大力的推开。
　　小安脚底生风的走了进来，在花架下遇到季九，两个人站在那里开始交谈。
　　跟平常一样，季九这个人站的方位总是牢牢遮挡住我的视线。
　　我疑心他是故意的。
　　两个人的谈话没能继续多久，在小安进来之后只一小会儿，我就看见刘叔提着一个装满的篮子也走了进来。
　　我终于按耐不住了，也不管季九前几天给我下的禁足令，我觉得自从甄选被提上议事日程开始，这几个人着急的程度比我更甚。
　　倒是我这个当事人，反而一副落得清闲的模样。
　　季九教的规矩，我其实已经很熟练了，好歹也是在雪国皇宫呆过的人，只不过季九跟小安，包括刘叔，他们都不知道我真实的来历，所以在我看来，他们有些过了。
　　出门走到花架下，季九伸手拉了我胳膊一下，将我拉到他身边。
　　小安跟刘叔同站在我面前，小安先开口道：“今早，城中贴出了告示，三日后去国都府衙初选。”
　　“你这几天，再准备一下。”季九沉吟片刻后，简洁明了的道。
　　他转过身对着刘叔：“待会儿我跟她一起上街，再添置两身衣裳，刘叔，家里的银子还有多少？”
　　我心中一跳，难不成季九为了帮助我稳稳的入选，还要预备好打点疏通的银子？
　　季九侧头看我眸光停在我脸上道：“就算你能进宫，等手头有钱。还要不少日子，总有用得着银子的地方。”
　　他那凝重的表情又给我当爹的错觉！
　　好像送我去甄选这件事。让他感觉不轻松，有很大的负担似的。
　　我察觉这些天季九就像是换了一个人。沉默寡言是他的一贯风格，可是近来几乎可用惜字如金来形容了。
　　我稳定了一下情绪，却想不出应对的合适的话。
　　对我来说，眼下的情形可能服从就是上选，因此我点头道：“多谢。”
　　季九的目光在我脸上打了一个转，很不悦的落到了我的眉间，对着小安道：“你怎么还没替她改妆容？”
　　“不着急，保证甄选那天让您满意。”
　　小安的语气听来很有把握。
　　“我满意没用，要选的人满意才行。”
　　“哎。那个，”我打断那两个对话的人道，“我想说这样就挺好的，反正我也不是凭脸进去的，对吧？”
　　趁着季九又神秘的出门去了，连去哪里都不说，刘叔在厨房照例忙碌每日的午饭。
　　我在花架下拉住挑拣药材的小安， 酝酿了一下说辞，对着他道：“我来国都城好长时间了。却没有一次机会能随我自己的心意在城中转转。”
　　“论起对国都城的熟悉程度，你远在季九之上。”
　　我从容不迫的看着他道。
　　现在是在谈判，无论如何要增加自己的底气，淡定！
　　我停顿了一下。看着他接续道：”你能否帮我一个忙，明早上午，我想避开季九。让你带着我出门，我去一下国都城中想去的地方。“
　　小安神色微微一愣。对着我不置可否，眼中浮现出几分警惕。
　　我低头想了想。看着他继续道：“我算过时辰，只要一上午就够了，你带着我出门，到中午再回来。”
　　“我唯一为难的是这几天季九几乎在这里限制住了我的行动。”
　　我的自由是在告示出来之后失去的，在那以前，我有过几次机会出门，可惜除了邂逅顾绮梅那一回，每次都有季九跟着我。
　　单独行动成了奢望。
　　“你帮我想个法子将他支开。”
　　短暂的停顿过后，我终于说出了我的目的。
　　“你怎么会求上我？”小安瞥了我一眼，似乎并不意外，然而目光里带着些审视的味道。
　　我没有直接回答他。
　　“我知道你愿意留在国都，留在这个小院中，还帮季九一起替我张罗进宫的事情，是你跟季九之间达成了协议。”
　　“我无意窥探你跟他的协议，但是我没得选。”
　　“刘叔这样的人，若是跟他说这番话，根本想都不要想。”
　　“那你为何觉得我会愿意帮你，你就不怕我一样去告诉公子么？”小安低声道。
　　“你不会，我的直觉。”
　　他有些自嘲的笑道：“那你预备怎么办？”
　　我的眼神在他脸上停留，视线跟他对上：“我现在没什么能帮你的，可是你也知道的，我进宫的几率很大。“
　　我深思熟虑之后，才开口的：”我答应你一个条件，若是等我进宫了，你有什么需要我做的，我会帮你一次，算是回报你这次相助我。”
　　“当然，造反谋逆暗杀这样的要求是不予考虑的，只要在我能力范围之内的，我帮你一次，你看如何？”
　　我想过各种可能，觉得这个条件会让他满意，他未必会拒绝。
　　我也做了最坏的打算，就算他拒绝了，大不了我跟季九之间多了点嫌隙，但是我进不了宫的话，也会有别的计划。
　　对我来说，那委实没什么可担心的。
　　“好，一言为定。”
　　跟往常一样，早上起来不久之后，刘叔便提着篮子去了菜市。
　　我跟小安沿着巷子出门上街的时候，我才后知后觉早上就没看见季九的影踪，尽管已经想好了需要找个理由让小安帮我支开他，我心中还是有些忐忑。
　　快要走到巷子口，我忍不住问小安：“你用了什么理由支开他的？”
　　“他人还在宅院内啊。”
　　小安嘴角浮起一抹笑道。
　　”我并未见到他的人影，你“我犹豫地看着他，不清楚他到底用了何种手段。
　　”昨晚我在他喝的茶水中加了一点料，放心，他只不过会晚些醒来。“小安转身对着宅院的方向看了一眼，回过头对着我道，”我跟你出门，按照说好的，中午就回来。“
　　“嗯，放心。”
　　“我回来的时候，会顺便去店铺一趟，买几样你戴的首饰，反正替你预备入宫的行头，他自己也跟我说起过，就当我替你出的力。”
　　“嗯，多谢。”
　　我简单的回答了他一句，小安眼中划过一抹惊异的神色，对着我若有所思的道：“我不清楚你用半天能在国都城中干什么？”
　　“我有我要做的事，放心，不会拖累你。”
　　心跳得有些快，我淡定的看着他回答道。
　　我跟他在长街上找了一处茶楼坐下，叫了两杯清茶跟几样点心，我便出门去了。
　　一上午的时间飞快的过了，等我回到茶楼的时候，意外见到小安手中捧着一个木匣子，就站在茶楼底下的门口望着街边——我走来的方向。
　　他不问我去了哪里，做了什么，正如我也没问他几时抽空去买的发饰。
　　等他打开匣子的盖，将那几样饰品在我面前展示了一下，我点头认同的道：”你选的很不错。“
　　回到宅院内，刘叔已经在厨房做好了几个菜。
　　奇怪的是，还不见季九的人影，我跟小安对视了一眼，隔开大约半刻钟，季九在院外推门进来。
　　他站定在柿子树下，目光对着我的方向足足看了好一会儿，静静地看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中午的一顿饭，我吃得有些食不知味。
　　街上的告示今日再看，已经失去了那天乍然得知的新鲜感，可是我回来的路上仍旧在字里行间仔细揣摩了一遍发告示的人的心态。
　　甄选，还剩下一天！
　　夜半，我失眠了，心中烦躁，推门出去，意外见到院中的柿子树下，季九一个人站在那里。
　　夜风中他的背影犹如老僧立定，却意外透着股说不出的孤寂。
　　我默默叹了口气转身回去，也没有见到身后那个人随之投来的视线。
　　我在chaung上辗转到了后半夜，还断断续续的做了一个梦，睡得极不安稳。
　　早上醒来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我简单的洗漱之后，这一次推门，小安正等在门口。
　　他交给我一个小瓶子，不用说，我也知道是易容的药水，他已经改进到了这药水能遇水不掉的程度，这大大提高了我的安全系数。
　　宅院外的巷子内，停着刘叔前一晚就雇来的马车。
　　我背着要带的东西出门，今日是在国都城的衙门初选，当场就有结果，留下的会由国都城衙门的人派车送进宫中。
　　严格的说，宫中开始的第一轮筛选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初选。
　　马车一路颠簸转过了几条街，我偶然撩起帘子看窗外，能见到国都城的街道上有少女正跟家人道别。
　　转了几个弯，衙门近在眼前。
　　大门口的街上，站着的都是年纪相接近的少女，环肥燕瘦，各有不同，连穿的衣裳，戴的首饰都是各式各样的，脸上的表情各异。
　　这般随性的打扮，也会随着入选宫门后消失，今后能在宫中遇见的，宫女的品级穿的衣裳都是固定的。
　　我从车上下来，环视了周边的人群一眼，不少人已经在我之前进去了。
　　我挺直了背脊，走进了府衙的大门。
　　跨进去的刹那，心定了定，这是我等待了很久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