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超出我认知

　　清风吹动纱幔，季九靠在栏杆边看着小院内晨雾中的花圃。
　　照旧的姹紫嫣红花朵竞艳，然后除了这个，看不出其他特别的地方来，也不知道那个人是哪来的兴致，对这一圃花兴趣盎然。
　　听到身后镖局的姑娘唤他的声音，季九才转身从栏杆边移开。
　　昨夜定好的计划，是今日一早出发去虞北。
　　她兴致勃勃的规划好了要去看风吹草低，还怂恿着他要搞定李姐那一关，说是想趁着这个机会见识一下西兰女子的骑术。
　　脚步在她房门口停顿住了，季九伸手曲指，在门板上轻轻叩了两下，却不见回应。
　　他静默着听了听里头的动静，再一次伸手叩击了几下，这下子力度要比刚才重得多。
　　蹊跷的是居然还是没有丝毫的动静。
　　眼神中闪过一丝诧异，季九低声唤了一句：”小林，该起床了。“
　　回答他的还是室内的沉默，最终他踌躇了一下，才推开了那扇木门。
　　床上的被子整整齐齐的叠着，看不出打开过的痕迹，连纱帐都没有放下过，依旧好好的束起。
　　室内根本没有人。
　　他站在原地看了一圈，短暂停顿之后，快步出了房间走下楼去。
　　睡的正香，脸上被个毛茸茸的爪子碰了一下，也不知道是哪家调皮的猫随便跑来的，跟我闹着玩。
　　我伸手推开脸上的爪子，耳边隐约响起了笑声。
　　迷迷糊糊睁开眼，我才发现。什么猫爪子啊，分明是一把毛刷子，看起来像是休整东西用到的工具。
　　思绪闪回昨晚的画面，我嫌恶的推开刷子，懒懒的起身打了个哈欠。
　　疤脸男在一旁蹲着。一双眼睛看着我带了笑道：”你真够可以的，在这种地方都能睡那么熟。“
　　”知道的是晓得你昨晚还被人追杀呢，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原本就住在这里的，这儿是你的家呢。“
　　我瞥了他一眼道：”是啊，我优点很多，这是其中之一。“
　　他嘀笑皆非的看着我。我揉揉脑袋问：”你昨晚说的话还作数么？“
　　”不是跟我讲了，今早客栈的伙计会送东西到你们的院子里。“
　　”你跟我说，能让其中一个跟你熟悉的，带着我悄悄的出去？“
　　”时辰还早，你看看外头。“
　　疤脸男指了指楼梯间的一扇小小窗户道：”刚刚才天亮。约莫再等半刻，她们才会送东西来。“
　　我走过去，推开窗子看看外头的景致，水面上的晨雾都还没散去呢。
　　“楼上住的西兰官员？”我转过身看他，问了声。
　　”嗯，来的人不少，但是住这个院子的人不多。”
　　“奇怪，他们不是一处行动的。虞州城不算大啊，还用得着分几处住着？”
　　“他们有一些直接在虞州衙门住，这几天征兵。你知道征兵的事情吧？“
　　他皱着眉语气顿了顿，看着我问了一句道。
　　”废话，怎么可能不知道，在恒城的时候早就听说了，那个时候已经开始征兵，我见到恒城门口进出的马车都要盘查呢。“
　　”不瞒你说。恒城我进的容易，出来可是颇费了点周折的。“
　　”恒城？“他眼中闪过一丝困惑。盯着我重复了一遍。
　　看来，他跟我走的线路不同。大约没有经过那地方。
　　”对啊，恒城，是在离这儿不算太远的地方，你没到过么，那你上一站停在哪里的？“
　　”都是乡间小地方，没在大的地方停过，剩下的就是不停的赶路了。“
　　”不对啊，“我想了想，觉得他的话很有问题，”我上次遇见你的地方，已经接近西兰边陲了，怎么我都在东院住了好些日子，加上我赶路都有在城里住城里停留的。“
　　”你说你只在乡间小地方停留，剩余的就是不停地赶路，那照你说的，现在你肯定已经到了西兰国都了，怎么还会在虞州？“
　　听上去很不合理。
　　”我在乡下住了半个月。“
　　他将双手枕在脑后，背往墙壁上一靠：”黎山脚下的村子，舒服的都不想走了，那里的姑娘漂亮，附近大湖出产好鲜美的鱼虾，还有当地人酿的好酒。“
　　我无语的看着他，好半天才道：”你弟兄真是托了个好差事给你。“
　　就他那个懒散劲儿，怎么当的属下？也不怕耽误了重要的事情！
　　”你知道什么啊。“他眼下带着没睡够的淡淡青黑色，语气一如往常的漫不经心，”我要办事情，也得天时地利啊。“
　　”我在黎山停留半个月，就是算准了到恒城的时机。“
　　他话语中带着几分讥诮道：”你以为进宫是随便进的啊，要刚刚好呢。”
　　“等时机遇上他们，不早也不晚。“
　　我眼风扫了扫窗外慢慢散去的晨雾，点头道：”这句话说得还挺有道理。“
　　”不管怎么样，你能进西兰皇宫对我来说总是好事，到时候也有个照应。“
　　我完全没想过会在虞州这种地方再遇见他，我以为上回不告而别分开之后，这辈子都未必会有下一次见面的时候，所以说世事无常，什么状况都有可能发生。
　　有时候，猜不到的！
　　”你想好怎么进去了？“
　　他转回昨晚的话题。
　　我摇头道：”我的方法比你的可要费劲多了，一大半的希望都寄托在别人手里呢，不是我能决定的。“
　　疤脸男眼神微妙的看着我，目光锁定在我的脸上。
　　他转身开始整理室内地上零星堆放的工具，多数都是木匠需要用到的家什，还有一部分，就是画师需要用上的东西。
　　东西看着还挺齐全的。
　　他打开一个木箱子。将整理好的工具一件一件仔细的放进去，我好奇心起，走过去蹲下看着那堆即将成为他吃饭家伙的工具，看着还不是新的。
　　上好木料打造的，边沿都摸出了光滑的质感。有些年头了。
　　这么一套工具拿在手上，配他这个年轻的外表，看起来给人的感觉肯定是家传的手艺。
　　我忽然联想到他脸上的疤痕，工匠师傅有个疤，一点也不突兀，还挺合理的呢！
　　他收纳完毕。盖上木箱的盖子，放缓了语气道：”你要记住，别人替你决定希望的事情，多半会有变数，得靠你自个儿才成。“
　　”我懂这个道理。只是我比不上你啊。”我不好意思的瞄了他一眼道。
　　“你居然还会修补东西，能充作工匠，我能干什么呢，我要进宫，的确还得好好想想。“
　　他哼了一声道：”你不是会点三脚猫的医术，未必没有机会啊。“
　　”宫中的匠人跟御医那是两码事儿，西兰那边的太医院肯定是高手如云的，你也说了。我是三脚猫的医术，能顶什么用。”
　　“会比不会强，也别妄自菲薄。”
　　我垂下脑袋。沉默了一小会儿，抬起头看着他道：“你说的对，会总比不会强，你看我的易容术，虽然比不上别人的，但是也能凑合着对付一下。“
　　跟这个人说话有一点好处。譬如他听了我各种要进宫的法子跟设想，唯独不问我要去那里的目的。也是个妙人！
　　院中的晨雾终于彻底消散，我听到了远处传来的脚步声。从院门一路经过浮桥，是踩踏在木板上发出的声响。
　　“客栈的人送东西来了。”疤脸男短促地说了一声。
　　“楼上住的官员，每日里的饭食都是那边送来的？”
　　我在想，住在客栈内几天见到的人加起来也才几个，掌柜的真是不显山不露水！
　　“你说的掌柜，只是你住的院子的掌柜吧。”疤脸男替我解惑道，“客栈有几个门通向外头，比如这个院子，一直都往南经过水上的石桥，单独从南门走的。“
　　”我从没有见过你形容的那位掌柜。”
　　这个发现让我呆了呆，超出了我的认知。
　　虞州城内怎么会有这样一处奇怪的客栈呢！
　　隔开好久，我才反应过来，接话道：“你说的送东西的人，也在么？”
　　“我看看啊，”他放下手中的木箱子，走到楼梯间能眺望院子的那扇小窗边，我紧跟着他也挤过去看。
　　浮桥上走过的一小队人数了数加起来有六个，手上不是端着盘子就是提着篮子。
　　疤脸男的目光扫过队伍，落在末尾道：“你看，就是那个女人，每天来我这里送饭的，她排在倒数第二个。”
　　身材纤瘦，面孔苍白，五官都生的很普通，属于放人群中绝对不会引起注目的那种人，其实整个队伍的人都差不多。
　　“等她来了，我跟她说，让她找机会带你出去。”
　　我提着两个空篮子，跟在那个女人的身旁，顺利出了院子。
　　走在浮桥上的时候，我还担心着院墙外头是不是会有潜伏在那里等着抓我的人。
　　但是转念想到疤脸男给我的评价，他说连他昨夜见到我都不敢认，现在我洗去了易容，这一点增加了我的信心。
　　从出院子到分成两路走，从头到尾，那个在楼道里压低声音跟疤脸男对话的女人压根就没有跟我说过一句话，连分手时候我对她感谢，她也没做声。
　　经过树林，就到了两座院子的分界了，我快步过了一座花圃，再绕过水池，赫然见到季九不知道何时站在院墙边，目光定定的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