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二章 触不到的人

　　”住口！“
　　葛先生制止我说出那一个字，他慢慢从椅子上站起身，好像瞬间老了几岁。
　　他语气沉郁的道，”你不用再说了，我会回去考虑一下。“
　　”三天后给你答复。“
　　“葛先生，”我眼看着他要走，唤住了他。
　　“萧宁那边，请千万帮我瞒着，千万......”
　　葛先生的脚步意外的停了下来，他转头看着我，目光停留在我脸上好一会儿才道：“你就没有过放弃的想法？”
　　我一怔，几乎被他问住，他折返几步，到我面前：”你既然还在犹豫，为何不给他一点时间，哪怕再多给一个月？”
　　“要知道，一旦你选择了，便没有了回头路可走。“
　　”我懂的，“听到他说出这句话，我心内很清楚托付他的事情已经有了七八成的准头。
　　”我犹豫，是因为萧宁他的心意我都了解，也都明白，但是这依旧没法改变我的选择。“
　　我低声道：”刚才被您问住了，是我没想到连您都会说出这话来。“
　　紫寰宫内，别院小楼，哪怕大街上，任何一个人说出这话都不奇怪，但是，葛先生这般看透世情的年纪，也要替萧宁当一回说客，才是让我一下子愣怔的原因。
　　”我早就没有回头路了，从那一年遇见那个人开始。“
　　我看着葛先生轻声细语的道：”请您务必仔细考虑，也请帮我保守秘密。“
　　“三天，我等得起。”
　　葛先生的背影匆匆消失在了屏风后面。
　　我透过开着的窗向外望去，这里只能见到东南的天空，却看不到我牵挂的那一个方向。
　　东南，是萧宁的紫寰宫面对我的方向，而我满心记挂着的人，在更遥远的地方。
　　触不到的人啊！
　　......扫了眼桌上的菜，手中的筷子还没举起。对面坐着的萧宁就将桌上那一盘清炖鱼送到了我面前。
　　我对着他笑了笑，看见他那边碗里的白粥只喝了没几口，我的筷子先后在面前离得近的几个菜间游走，将每种菜色都挑出一些放到他面前的空盘子里。
　　“原本就关照过厨房的。这些菜都很清淡，你怎么都得吃上几口。”
　　我不由分说的看着萧宁道。
　　他微微扬起嘴角，继而将盘中的菜勉为其难的吃了几口，才放下手中的筷子，歉意的看着我道：“非我要你扫兴，只是，我吃不下那么多......”
　　我出身的望了一眼他盘中的菜，良久，才压下心头那份难过，语带轻松地道：”看着我这个行动都要你帮忙的病人。吃不下饭么？“
　　萧宁愕然，我没等他回话，笑道：”可是怎么办好呢，还得厚脸皮的继续麻烦你，至少在我动不了之前。“
　　”所以。你要习惯，看久了就习惯。“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而后，跟我对视笑道：”好啊。“
　　”前几日，葛先生到我这里，说起过最近开给你的药方，说你总是漏服。不管你是故意还是无心，总之，从我叮嘱你开始，一定得按时用药。“
　　”你都跟我说了，以前你也经历过凡事由不得自己的病况窘迫，如今好容易能恢复了。怎么能不珍惜。“
　　”可知我现在，哪怕见到楼下一只猫儿狗儿经过，都很羡慕呢。“
　　”小菱儿，别说了，我答应你就是......“萧宁闭了闭眼。复又睁开笑道，“是我几天没来，没带你出去走走，心情不好么？”
　　怎么话题转的那样快，我都有些回不过神来，赶紧摇头道：“不是，不是的。”
　　“朝堂上的事情还顺利么？”
　　“连我这个外人都听说了一些小道消息。”我正色道。
　　所谓的消息，自然是葛先生的来的时候间或带到几句，再加上我跟萧宁说起过的片段，两边综合起来，我能推测个八九吧。
　　“不是你该操心的事情。”萧宁伸手轻轻搭在我肩膀上，复又放开道，“我到别院的时候，听说今日葛先生来，你跟他的见面不欢而散，可有这么一回事？”
　　“哎，”我头疼的揉了揉脑袋道，“这帮人真不愧是你手下的，嘴怎么那么快，一点点消息就传到你那边。”
　　“你晚上来，今儿一天的事情都要跟你详细禀报么？”
　　“是我授意的，”萧宁幽深的眸子带着笑意看我道，“你总是不肯吐露心事，也鲜少听到你抱怨，若我不在这里放点心思，我怕别院的人照顾不力。”
　　“你忙你自己的事情就好了，我这里都是小事，再说叫我别操心，你却事事都要过问，难道不会累么？”
　　“有一点。”萧宁抬手揉了揉额角道，“你要是心疼我两边跑，就早些答应搬进宫里，那样的话，我要见你，容易多了。”
　　“也免了我赶夜路的劳顿。”
　　我抬眼望着他，灯下看去，带着几分朦胧，让我的心瞬间想起了另一个人，除了气质跟举止，总体的轮廓，两个人很相像。
　　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我听见自己用仿佛不属于自己的声音低低回应道：“总要给我些时间，等几个月，我好些了，或者......”
　　下一秒，萧宁的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欢喜，他用力握住我的手问：“你刚才说什么？”
　　“小菱儿......”
　　“你握疼我了，”鲜少见到他如此失态，我挣扎了一下道，“我说我得等好些了，再想一想。”
　　“对不起。”萧宁放开我手，眼中再一次露出歉意的神色道，“你给了我一个惊喜，我没想到......”
　　“你给了我一个惊吓好不好？”我揉了揉手腕。
　　一直到吃完饭，萧宁的脸上始终洋溢着欢悦的表情，他这个人，平素到别院总是淡淡的，却不料今日里会有另一面的展露，看得来送茶的丫鬟都失了神。
　　饭后对弈了一局。我输得一塌糊涂，负气推开棋子道：“困了，不玩了。”
　　萧宁望着我，宠溺一笑。他走过来将我抱道chaung上，离去之前，执我手轻轻一吻，语调温柔的道：“小菱儿，今日听到你的回答，我第一次觉得这几个月都没有白费。”
　　“我很高兴。”
　　离开小楼之前，他在我耳边轻轻说了一句。
　　我趴在窗棂上，望着夜色中萧宁乘坐的马车一路驶出别院，心内的惆怅再也抑制不住，脑中更是乱成一团麻。
　　回想刚才鬼神神差的。我居然给了他这么一个模糊的回答！
　　我当然知道他欣喜的原因。
　　不外乎觉得这是我终究松口，答应入住紫寰宫的第一步，然而我自己知道，今日跟葛先生的会面，详谈的内容。还有，他安插在这里的人手......
　　无处不在的眼线下，我要怎么才能最大限度的避开他的注意，这是我临时想到用来让他对我放松的最好方式！
　　我该高兴的！
　　他的反应代表他完全就中了这个计策，可是我心头......堵得慌。
　　......郁郁寡欢的坐在窗前，身边的丫鬟替我在腿上盖了一块毯子。
　　我转头看着她问：”有没有人到访过别院，传来葛大夫的口讯？“
　　丫鬟摇了摇头。沉默了一阵，她小声道：”公子又命人送了几套做好的衣裳。“
　　话说到这里，她的眼中闪过艳羡的表情：”都是江南织造的衣料，又轻又软，颜色可美！“
　　”你替我收着就是。“我面无表情的答应了一句道，”再美的衣裳。我现在也用不上。“
　　”记得留心葛先生的消息。“为了那天的对话，我日夜牵挂，怎么都安不下心来。
　　虽然，我揣摩葛先生的意思，八成是会同意的。
　　但是没有听到他老人家的亲口承诺。没有接到他派人送来的消息，我怎么能放心？？
　　萧宁几天没来，送来的东西却是源源不断，小到吃食玩偶，大到字画古玩。
　　”公子的人再来，你就去托他捎个信，就说别再送东西了，是我的意思。“
　　丫鬟应声而去，走到楼下，我都能听见她们刻意压低的对话。
　　”哎，真替公子不值啊，一颗心都系在小姐身上，偏偏小姐总那么冷淡。“
　　”你们不知道，公子爱的就是这个感觉，这叫，越是得不到的就越是美。“
　　”嘘，你小声点。“
　　是在影she我欲迎还拒么？我叹了口气，楼下很快恢复了安静。
　　......第三天的傍晚，我跟葛先生相约的最后期限，这一天，若是他同意，就会给我肯定的答案。
　　让我没有想到的是，萧宁居然会跟他一起，同坐马车而来。
　　葛先生将捧在手中的盒子递到我面前，眼中浮现那一天我见过的表情，有些难过有些不忍。
　　我按捺下心头的激动，小心翼翼的从他手中接过承载我接下来全部希望的药盒。
　　一打开，排放整齐的一盒药丸，闻上去，还带着淡淡的清香。
　　没等葛先生说话，萧宁上前对着我微笑道：”小菱儿，我答应你的，催着葛先生日夜赶制，总算新药出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