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章 灯下的温情

　　葛先生低头寻找的动作突然停止，接着他睁大眼睛不敢置信的从箱子中取出了几本册子来。
　　他转头死死盯着我，一字一顿的道：“你到底是什么人，怎么会有......”
　　没来得及将话说完，楼梯上就传来丫鬟们回归的脚步。
　　“葛先生，劳烦您将书册带回去，另外，您后天若是有空的话，最好能够再来一趟，我会跟您细说。”
　　我的眼眶有些湿润，趁着丫鬟上楼前的刹那，嘴唇无声的动了动，葛先生用震惊得难以置信的眼神望着我！
　　好在他很快恢复了平静。
　　......送走葛先生，我脱力的倒在了chuang上，这意味着，我离目标更近了一些。
　　我相信，他听清楚了，否则绝不会展露那样的表情。
　　我用唇语说的两个字，是“师叔“！
　　掌灯时分，小楼底下的院里传来说话声，萧宁换了轻便的衣袍，坐马车到了我这里。
　　一上楼，我便见到他脸上抑制不住的疲惫。
　　猜测他一定又是没吃饭便来找我，我低声唤了丫鬟过来，示意她去一趟厨房准备些食物。
　　萧宁坐在桌边，连茶水都没动过，目光在室内逡巡了一圈，转而停留在我的脸上。
　　见到我的气色比昨日好，他舒展了眉头道：“小菱儿，看来葛先生这一趟可是没白来。”
　　我压下心头的不安，尽量平复心绪，担心他看出了什么，语调轻松地对着他道：“可不是么？我特意跟你要求的，葛先生能来别院一趟，是借了你的光。”
　　“他倒是挺耐心的，解答疑问的时候跟我老师差不多细致。”
　　“都没有一点不耐烦的神情。”
　　“你想着要多认一个师傅了？”萧宁打趣我一句。
　　“哪有这样的，已经有老师了，不可能再拜葛先生为师呢。”
　　我语调平静地回应他一句。见他身上跟昨日一样单薄，皱眉道：”紫寰宫那位姐姐，如今不照顾你的饮食起居了么？“
　　话一出口，萧宁便挑眉望了我一眼。他当然清楚我说的是那一位跟我数度有过来往的哑巴宫女。
　　“我直接从议事厅赶来的，没有去紫寰宫。”
　　“早上呢，出门的时候，她都没替你打点？现在已经秋天，晚上出门也不加衣裳么？”
　　“小菱儿，你还挺关心我的，“萧宁嘴角牵起道，”那就赶快好起来，住到紫寰宫天天盯着我，好不好？“
　　“不要。”我断然拒绝，“那个宫，我这辈子，都不想再进去。”
　　屋子内的气氛有一瞬间的冷场，好在丫鬟来得快。
　　端上来的托盘内。有一盅温热的鸡粥，顺带几个清淡的小菜，外加一碟子桂花糕。
　　我人刚刚动了动，萧宁便从桌旁站起身走过来，接着俯下身子，将我抱起，一直走到桌边。放在椅子上。
　　他坐在我对面，目光温柔的看着我道：“要吃哪一个，告诉我。”
　　我对上他殷切的眼神，忍不住笑道：“既然端上来了，都是要吃的，只不过。你既然闲着也是闲着，就是陪我一起吃吧。”
　　他闻言，身体略略往后靠在了椅子背上，眼光依旧一瞬不瞬的望着我。
　　我抬手将盅内的鸡粥用勺子舀了浅浅的半小碗，推到他面前道：“还热着。多少吃几口。”
　　萧宁终究不愿意辜负了我亲手舀的这碗粥的心意，勉为其难的端起，品了一口，便催促我道：“你也赶紧趁热吃。”
　　屋子内弥漫着一股暖意融融的气氛，混合着米粥跟菜肴的香气。
　　我见他食量少的可怜，回想前几日醒来初见他的模样，放下手中勺子问：“葛先生今天提到你最近总是将送去的药倒了。”
　　“他怎么会知道？”萧宁低声嘀咕了一句，紧接着他叹气道，”看来紫寰宫内很久没有整顿过了。“
　　”我书房内的风吹草动都能传到葛先生那里。“
　　我好笑的看着他道：“这跟整顿无关，你每日里的饮食起居都有很多人看着呢，再说，若是你按时用药，怎么会不见好转。”
　　“你真当葛先生是放在紫寰宫内的摆设啊？”
　　“传出去，他一代神医的名声都要被你毁了。”
　　萧宁亦是放下手中正小口喝着的粥碗，看着我低声道：“我不明白的是，他到别院来替你解惑，好端端扯上我的事情做什么？”
　　“今日里，葛先生已经替你完成了答疑的任务，这会儿，你能不能也替我解惑？“
　　我差点没抬手拍拍他的肩膀，想了想，我慢条斯理的道：“他跟我说这个事情，大约是你在紫寰宫内对底下人的态度太糟糕，人人都害怕你，所以根本没人敢出言劝解。”
　　“跟我说的话，葛先生是摸准我的个性!”
　　“他知道我这个人胆子大，什么话都敢对着你说，别说劝你吃药这样的事情了，就是熬一碗药，直接替你灌下去，都没什么可奇怪的吧。”
　　我一句句说，萧宁嘴角的弧度越来越上扬，等我话一说完，他忍不住笑出声来。
　　“我听你那么一说，倒是觉得你该早一天去紫寰宫内。”
　　“这些都该是那里的女主人关心的事情，职责所在。”
　　自从上一次，萧宁跟我提起这件事情以来，他不是第二回说起了。
　　连到江淮南下那一次，半路在小镇客栈遇见，他也绕圈子的跟我提起过。
　　我愣怔了几秒，心头起伏，转开目光：“我还是一样的回答，你要听么？”
　　“小菱儿，”萧宁往我这边移了移，凑近我的脸，看着我低声道，“我现在不用再听一遍你的回答，但是我可以等等，继续等。”
　　......吃过晚饭，我暂时没有睡意。见到屋子内的丫鬟站在屋角，念头一转，对着她道：”替我将最上面摞起的箱子打开，找出其中封面上写着辛字的几本册子来。“
　　丫鬟听完吩咐。有些不知所措的望着我。
　　我无奈的重复了一遍，她才低头问：”小姐，是哪一个辛字？“
　　灯下靠在窗台边正闭目养神的萧宁闻声而动，他将底下人都打发了出去。
　　屋子内只剩我跟他。
　　没等我开口，他就径直走到堆放箱子的屋内角落边，将最上面的一个箱子取了下来。
　　我见他的动作，才后知后觉刚才丫鬟迟疑的原因。
　　箱子堆得高，她们人都够不着，但是萧宁人在这里，若是搬凳子。大动干戈的取，她们都觉得不好意思。
　　萧宁从中翻找出我要的东西，走到我坐的地方之前，他自己先打开翻了翻。
　　”这是哪一位大夫写的手札？“萧宁眯了眯眼睛看上面的字，见到那一手字体看起来似乎笔锋稳健。瞧着应该是个人到中年的大夫写的。
　　”你猜猜看。“我玩性起，故意买了个关子。
　　萧宁迟疑了几秒，继续翻阅，见到上面记述的医治过程，转头语带疑问道，”是太医院的大夫？“
　　”辛什么来着？“
　　他贵人多忘事，想来是不太记得住的。我低声道：”是个叫辛吉的大夫。“
　　萧宁听清楚大夫的名字，忍不住笑起来！
　　我跟他对视一眼道：”你跟我是一样的反应，我当初也觉得这个名字有意思。“
　　”小菱儿，看来你进宫一趟，居然能拿到这个，还挺有收获啊。“
　　”可不是么。我也觉得，要知道这样的手札，那是出钱都很难买到的。“
　　”既然这么好，为何你提起再进宫的事情就一百个不愿意呢？“
　　”你明明知道是为了什么，还要追问我。“
　　我接过萧宁递来的册子。让他将桌上的笔蘸了墨汁递给我。
　　我打开册子，想到后天若是葛先生来，少不得先得用几个问题充作开场白，赶紧得趁着有时间，再研究研究。
　　笔落在纸上，力不从心，歪歪扭扭的走了几划，墨汁就在纸上湮开。
　　心头那股子烦躁刹那间升腾起来，再不济，也想不到居然不济成这样，真是......
　　重重的将笔扔在了桌上，我伏在手腕边，难过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萧宁朝我这里瞥了一眼，见到我的情形，飞快走过来。
　　他看了眼纸上的墨迹，从桌子的另一侧搬来椅子，坐在我身旁。
　　”小菱儿，你说，我写。“
　　我眼神黯然的看了他一眼，在灯下垂低眼帘摇了摇头。
　　萧宁放下手中的笔，蹲下身子在我面前道：“没事的，现在只是在生病，所以拿笔不从心。”
　　我还是一句话都不说，心中说不出的失望，其实是对自己的失望！
　　这样的自己，到底要怎么努力，才能达成我要做的事情，今天白天见到葛先生的好心情在这一刻荡然无存，深深的感到无奈！
　　萧宁抬起我的手紧握住道：“没关系，这只是暂时的。”
　　他抱我起来，一直走到chuang边，将我放上chuang，眼神恳切的注视着我：“你写不好字，我就当你的笔。”
　　“你走不动路，我就当你的脚。”
　　“还要什么？”
　　我回味了一遍他说的话，苦笑道：“幸好，我还能吃东西，还能说话，否则......”
　　“葛先生这几日在配制新的药，”萧宁安抚我道，“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能为你找到更好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