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四章 客不请自来

　　早市临近尾声，街头的人流多了起来，我站起身，理了理衣摆，跟着云楚进了方家酒楼的偏门。
　　中间穿过一藤葡萄架，下头搁置着十来个酒坛子。
　　脚步顿了顿，我的视线都集中到那一块上头了。
　　云楚回转身，屈指在我的脑袋上轻轻叩了叩道：“看什么？”
　　“西南陲的特产啊，一口都没沾过。”我扯住了云楚的衣袖半是讨好半是祈求道，”改天你午市也带我出来好不好，我们尝尝这个酒，翠儿那丫头每回跟着我出门，我一滴酒都碰不到呢。“
　　云楚但笑不语，我抓住他胳膊摇了摇，没成想下一秒他就说了：“你现在穿的这衣服，做这样的举动合适么？别忘记这是在外头，注意影响成不成？”
　　哎，踢皮球一句话还给我，把我接下来想好的说辞全堵了回去。
　　我沉默了片刻，讪讪的放下手，头也不回的往门外走。
　　偏门跟正门隔开足有十几米，走到街上，恰好能听到另一头沸反盈天的动静。
　　视线穿过人群，锁定在了中间那个人身上。
　　日正当头，阳光把他俊朗挺拔的身影勾勒出明晰的线条，一袭青莲色长袍衬着小麦色的皮肤，是久经沙场遗留下来的痕迹。
　　一双凌厉的剑眉下，明亮的眸子似乎能洞彻人心。
　　然而此刻，被一大堆西南陲百姓围绕在中间的他，嘴角含着难得一见的柔和笑意。
　　我愣怔的站在那里，回想着有多少时日没有见到这个人了，眼角不由得泛起了水雾。
　　故国沦陷，那些曾经的日子一去不再来。
　　转过身的刹那间，我完全没有留意到身后捕捉我的那一道视线
　　回到西院，翠儿跟哑巴小厮两个人高挽着衣袖正忙得热火朝天。
　　院子里的空地上。堆着几个箩筐，里头晾晒着洗过的葡萄，一旁的青石板上隔着一堆空坛子。
　　看眼前的架势。莫非这两个人要酿酒？
　　他们看见我回来，高兴的迎上来。小厮照例的一通比划，翠儿兴致勃勃的道：“姑娘，您不是说没喝过西南陲的特产么？今儿奴婢和他一起，跟后院侍弄花草的嬷嬷讨教了西南陲酿果酒的方子，闲着也没事，我们俩这会子在试着做呢？”
　　我一下子咧嘴笑出声来：“别说，我刚才还在外面看到了酒。可惜喝不了哦，没想到你们在这里都替我预备上了。”
　　翠儿抓抓头用很不确定的口气道：“不敢打包票，还在试验呢，未必能做成。“
　　”要是成了。嬷嬷说只要放置的时间短一些，那果酒就是很淡的酒味，不容易喝醉更不会上头，饭前喝上一小杯最是开胃的。”
　　翠儿说着说着，眼神向我来的方向瞟了一眼。支支吾吾的道：”姑娘，您不是跟东院的公子一起出的门么？没一起回来？“
　　”啊，“我喊了一声，后知后觉的想起回来是在方家酒楼走的偏门，远远望了人群中的雪鹰一眼。我就快步走了回来，居然忘记了身边还有一个人。
　　晕倒！我拔腿就往大门口跑去，身后的翠儿还在喊我：”姑娘，过会儿就要吃午饭了，您跑去哪儿啊？“
　　一出大门，结结实实撞入一人的怀中。
　　抬头看去，不是云楚又是谁呢？
　　我跟他四目相对，他负手站在我面前，浅笑吟吟的看着我道：”要去哪儿？“
　　我囧得说不出话来，总不能说我刚才在街上居然把他忘记了，自个儿一个人就稀里糊涂的回来了吧。
　　大脑飞速运转，我笑容尴尬的道：”翠儿在酿酒我去看看嗯“
　　好吧，其实我完全想不起该找什么借口。
　　云楚微倾了身子，低头看着我笑道：”想不出来怎么说了，是不是？“
　　”对。“我下意识就答了一句，回过神来的时候脸更红了。
　　偏偏云楚还不死心的将手伸了过来，玉白的手指在我眼前晃了晃，缓缓贴在了我的脸颊上。
　　”好烫！“他语带夸张道。
　　说着，他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纸来，我想都没想的就抢过，展开看。
　　”是街上贴出的告示，“我低头读着纸页下方的那一行小字，大意就是若认得这个女子，就去城主府或者直接去守城卫队那里告知一声。
　　这么说来，事态进一步发展下去，就是在整个西南陲核实是否有人家失踪了女孩子了。
　　”你怎么看？“我们两个再一次不约而同的说出这句话来。
　　话音刚落，齐齐对视了一眼，我终于也笑起来，方才尴尬的气氛缓和不少。
　　”翠儿在酿酒，“这一回我的口齿流利多了，”中午我让厨房弄几个菜，我们一起吃个饭吧。“
　　我眼神闪闪的看着云楚，他蹙眉摇摇头。
　　我沉默了几秒钟，道：”那不让厨房弄了，我亲自下厨。“
　　这一回，他才展露笑容了，抬腿经过我身边的时候，他一个急转俯低身子凑到我耳边道：”算赔礼的饭。“
　　”谁让你把我忘记在街上了。“语气是难得的委屈还带了点撒娇的味道。
　　冷不防被他来这么一下子，我心跳如鼓，好容易才压下去，望着背影，我终于咬牙道了声：”祸害！“
　　话说他自个儿那么会做菜，为什么还要虐待我啊，我在街头见了故人，勾起很不愉快的回忆这个时候身心俱疲，为什么不能吃厨房弄的现成饭啊？
　　我需要休息啊！
　　抱怨是没有任何用处的，只能背着某人说几句了。
　　我在厨房把切菜板弄出很大的声响，可是一旦开工，很快便沉浸到了做菜的状态中了。
　　照例是娇气的难伺候的胃，所以不能刺激，不能太油腻。不能总之，只能选公子能吃的做啊。
　　心头乍然浮现起跟云楚相遇的时候，我在船上。在胖师傅的手下跟着帮厨，替他做的那一顿饭。
　　是我来到这个世界独自做的第一顿呢。就是为了伺候这位贵公子。
　　如果说，我逃出皇城开始的，是从此之后截然不同的命运，那么我的丫鬟生活，正式开始，就是从那一顿饭起的。
　　谁知道明天又会有怎样的生活在等着我，预料不到的世事变迁。估算不到的地点转换。
　　既然自个儿不能全权决定，那么就顺其自然吧。
　　从容不迫的完成了一顿饭菜，我在池子边洗了洗手，预备端出去。
　　翠儿跑进来道：”姑娘。有客人来了。“
　　”客人，“我第一反应是菜只做了三个，该不会不够吃吧，第二个反应才是，”来的什么人？“
　　”就一个人。看着，看着“翠儿似乎在想该怎么形容，这丫头，关键时刻就掉链子了。
　　”男还是女？“我着力引导。
　　”男。“这不就是略去一半了么。
　　”多大年纪？“这一点很关键。
　　”大约二十多吧。“
　　”长什么样？“
　　”就跟那个，那个画本上的差不多。“翠儿想了好一会儿。手心的帕子都捏住了。
　　突然间，眼睛一亮找出了她自认为最是恰如其分的形容词，言毕笑嘻嘻的瞄了我一眼。
　　那就是好看的男人了，身为外貌协会的准会员，我露出一抹会心的笑容，跟翠儿交流了一下眼神，当即高兴的道：”走，看看去。“
　　“帅哥上门，好兆头啊。”
　　“姑娘，帅哥是什么意思？”
　　“帅哥帅哥，当然是很帅的哥哥啦。”
　　“这说法好古怪，奴婢从来没听过，姑娘从哪里听到的。”
　　“也许也是画本上看到的吧，记不清了。”
　　”翠儿，那人是来找我的么？“我对对方的来意很好奇，定了定脚步问翠儿。
　　”是啊，直接就跟门房的管事说求见院子的女主人。“翠儿回顾了一遍小厮跟她转述的过程。
　　“这么直接啊。”颇为诧异的，我看了翠儿一眼。
　　“管事的就让进来了，说是找我的，就让进？”管事的像是那么好说话的人么？
　　“也不是，听说看起来有点身份的，肯定不是坏人么，对方还说是姑娘的旧相识。”
　　我略一沉吟思量刚才那句话里三个字的称谓道：”女主人，这称呼听着特别怪异，我只是暂住，谈不上女主人吧。“
　　我跟翠儿边走边交谈，讨论个不停。
　　从后院拐出，花架下，那身影撞入我眼帘的刹那，我没来得及说话，他迅速掠了我一眼紧接着飞身过来，一言不发的紧紧的抱住了我。
　　尽管我有些预感，也有了一点心理准备，但还是没想到见面的情形居然会上升到这个高度！
　　我被他紧紧拥抱在了坚实的怀抱中，这个怀抱不同于云楚的拥抱，却有着父兄般的厚实温暖。
　　我没有挣脱，任由这人抱着，听他在我耳边喃喃低语道：“公主。”
　　从来没见到过这般阵势的翠儿，当场傻站在了原地。
　　隔着花架，闻声而来的还有另一个人。
　　我从震惊，感伤，尴尬一连串的情绪流转中缓了缓神，略略动了下身子道：“老师。”
　　一声老师既出，抱着我的人身子一僵，隔了几秒钟后，缓缓将我放开。
　　我对着雪鹰，笑容灿烂道：“我现在要怎么称呼你才最妥当，老师还是城主，还是雪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