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夫人之美,岂容亵渎


小说:女帝本色  作者:天下归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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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子,夺位”
蒙国老王绿色的高帽子,在殿中微微颤动,声音也在微微颤抖。求小说网 qiuxiaoshuo.com
第二遍再问,语气诚恳了很多,收了人家主动送上的大礼,可想而知必须要付出代价。
“那么,大王需要朕帮你做什么呢”
效忠书上已经盖好了蒙国大王御印,景横波毫不客气,立即取出随身小印盖上。
位子如果被篡了,他就要给篡位逆子留个膈应,算是对儿子的报复;如果没被篡,身边可信之臣已经不多,三岁小儿撑不住这绿帽江山,还不如做个太平公,在帝歌照拂下安享一生。最起码,蒙氏的王位,可以一直坐下去,而不必被周边各国各族吞并。
景横波微微点头,老王养儿子虽然昏聩,关键时刻还是清醒的。
“如若本王为人所害,自不能让逆子得逞。如若本王赢了,也活不了多久,唯一的幼子继位,三岁年纪,如何和周边虎狼之国,身边老谋群臣相斗还不如交给帝歌,最起码可保他一生安稳,可保蒙国百姓平安。”
“大王如何舍得”景横波掂着效忠书问。
这是景横波最想看见的,也是宫胤一直想做的,却很难找到突破口,如今蒙国主动摊开了怀抱,一脸予取予求的姿态,景横波心花怒放开了一个好头,以后便有例可循,大荒的统一,未见得便是梦想。
一旦将领由帝歌培养,官员由帝歌任命,蒙国王室其实也将名存实亡,和帝歌附郡没有任何不同。
景横波一路巡视大荒,所经之处王室凋零,和大部分王室都已经达成了效忠协议,获得了相当多的利益和权力,可以说,她使用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征服方式,在避免战争造成国力巨大伤害的基础上,尽最大可能将权力分散的大荒国体慢慢重塑,将天下之权往帝歌集中,但正因为这种方式的怀柔和不触动根本,所以她对六国八部的控制还存在变数,也不大可能在短期内达到彻底一统铁板一块的效果,六国八部太过分散,独立已久,想要撬掉所有王室的根基,只会引起拼死反弹,各国处于自身利益和统治考虑,在效忠的过程中总在讨价还价,试图维持自家王室的统治权,军政两方面绝对不肯松手。然而今天蒙国的效忠书,却是从根本上触及了王权,将军政大权交出,真正归入帝歌麾下。
条件没什么可说的,比景横波想象得还要谦恭退让,几乎将蒙国一半内政交出,甚至还提出,日后蒙国王族,以及蒙国即将接掌军队的将领,都会先到帝歌参拜王庭并学习,文官系统每三年前往帝歌述职,并且接受帝歌对蒙国三品以上官员的任免和调动。
景横波哪里知道人家对她的第一次产生敬佩是这个原因,她看了一眼盒子里重锦封面,早已写好的厚厚折子。这是一封盟约,更准确的说是效忠书。白纸黑字清楚写着蒙国王室永誓效忠女王陛下,并就经济、国朝制度、乃至军队设置,都向帝歌做出的极大的让步和臣服。
人才,果然能做女王的都是人才啊文可经略天下,武可安邦定国,连纳个王夫,都能不争不抢,调理和谐。
这样的事情路上总会发生很多次,景横波早已习惯。旁观的人可未必觉得,孙大夫吸吸鼻子,看一眼面前这三个名动大荒的男人,心想能让三个爱慕自己的、都极其优秀骄傲的男人如此和平共处,女王陛下调理后宫很有本事,大王如果能学到一半,也不会死那么多老婆孩子了。
景横波要去取,三双手同时伸了过来,然后耶律祁微微一笑收了回去,裴枢怒哼一声猛然甩手,宫胤平静坦然地打开了盒盖,邀景横波同观。
蒙国大王转头,孙大夫从御案之下一个暗档里,取出一个玉盒,恭敬地捧了上来。
“那么,大王需要朕做什么呢”
景横波想着听过的平王事迹,这位当初可是有贤王之称,忠孝仁义诸般赞誉,野性暴虐的离王蒙赫哪里能和他比。也是,只有把伪君子扮到极致,才能骗过老王这么多年,被他架空,被他渗入,被他把持,等到终于醒悟身边那条恶狼是谁,也已经来不及。
“其实早早发现,但一直不知道是谁,如今蒙赫一死,答案呼之欲出。”老王笑容苦涩,“总不能是我那刚刚三岁的幼子。”
或者王室都这样吧,以养蛊一样的方式来养儿子,自小放在竞争抢夺的环境里,面对着世间最诱人的权欲诱惑,优胜劣汰,弱肉强食,最后养出一群利欲熏心,不择手段的后代,也叫自食其果。
景横波摇摇头,觉得养儿子养出这种结果也实在是可怜。
孙大夫低声道:“臣所采之花,是为了给大王解毒。大王中了毒,至今不知何人所下,这毒年深月久,下毒之期,当在十年以上。”
“那就自然不是本王。”蒙国大王笑了起来,满脸皱纹似层云垂落,越发老态毕露,“拜好儿子所赐,本王现在已经快被架空了。否则何必求到女王驾前。”
景横波笑吟吟瞧着他,悠悠道:“大王这是希望朕帮你终结哪位的王者之运哪一般来说朕克的都是当权的那一个。”
“现在,或许该轮到本王了。”
“本王的儿子们,不是所有人都心怀叵测觊觎王位,但好孩子,得朝臣爱戴的儿子,死得更快,更早。”
景横波算了算年月,表示对老王的生育能力很佩服。
“本王生了一堆好儿子,在长达二十三年的执政岁月中,儿子们先后反叛三次,暴毙三人,被暗杀三人,襁褓中便死去两人。半个月前还剩女儿十一人儿子三人,如今只剩儿子两个。最小的儿子才三岁。”
或许是时间或者说生死太过紧迫,蒙国大王一句比一句直接。
景横波点头,她就是以祝他五十大寿理由进蒙城的,可现在看来,他像八十。
看见众人神情,蒙国大王也很直接,第一句便道:“本王离五十岁还差半个月。”
好在没有,只是老王弯了腰之后一时直不起,帽子“啪”一下架在裴枢头顶,裴枢扶起帽子顺带扶起老王的时候,脸也和帽子一个颜色。
景横波在他下殿之前,就站得稍微斜了斜,她很怕那绿色的高帽子会在老王施礼的时候掉下来砸到她头。
殿上没别人,门已经关了起来,蒙国大王由孙大夫扶着下殿,颤巍巍冲她施礼,又冲宫胤、耶律祁、裴枢施礼,看样子功课做得很足。
不过她记得蒙国大王年纪似乎也没老到这程度,如何衰弱至此
第一眼看见蒙国大王,她又觉得这个大王还是做下去的好,因为反正这家伙满脸老人斑,眼圈青黑,离死不远,好歹该在这个位置上寿终正寝。
就冲这见鬼的帽子,她觉得蒙国大王这个位置还是别做的好。
进入大殿后,第一眼看见高耸入云的绿帽子,景横波脑袋拼命地仰上去,依旧寻不着帽子的顶,她很担心老王站起来,帽子就会把大殿的顶戳破,又担心帽子万一被什么东西撞一下,会把老王的脑袋折断。
景横波只在心中叹气,想着老王混得真惨,连王宫似乎都被别人把持住了,害她一个女王进城,都要偷偷摸摸。
一路进宫,景横波已经感觉到了这宫中气氛异常,引路的内侍看似目不斜视,却总在偷偷瞟她手中的盒子,殿下的守卫将军更是险些要求开盒,被礼司司相呵斥后才悻悻罢手。
女王陛下的瓜子,难道不是神秘的重要礼物吗
按说外国使节会先住在驿馆,没道理第一时间召见,不过想见总归都有理由,景横波以需要向大王立即敬献姬国神秘礼物为由进了宫,当然,她身边内侍捧着的镶金嵌玉的华丽盒子里,装的是一把瓜子。
因为心情很好,景横波一路进宫的时候,都带着笑容。哪怕春水一路翻着白眼,她也不以为杵。
就是死亡。
要想不被要挟,只有一个办法。
是印痕,也是决心。
他的手,静静、紧紧按在桌案上,不知过了多久,桌面上留下了两个清晰的掌印。
世道如天穹,盖住多少隐私黑暗。
蒙虎缓缓抬起目光,看向已经渐渐发暗的天空,天色黝黯,起了点淡淡的星光,似他刚回到蒙国时看见的那口井,深邃、幽暗、微光荡漾,将一个欲待投井的少女苍白的脸搅碎。
其实,只要他蒙虎在平王这里,只要他“冲阵毁辕门”罪名在操作下成立,这封信无论写不写,蒙家都已经陷入了被动。
平王诱他入网,绝不会轻易放弃,如果能令他自己写信求援最好,但应该也会对他的拒绝有心理准备。
跟在宫胤身边多年,虽然没有直接参与政事,但对于朝堂权谋争夺的那些手段,他清楚得很。
他却因此深深皱起了眉。
他在窗前坐下,看着日头逐渐西斜,看着府中护卫来来去去,看着天光逐渐暗沉,平王府似乎已经放弃了说服他,这一天并没有谋士前来。
蒙虎又冷笑一声。
所以平王才费那么大心思诱他入陷阱,却又待之以上宾,要的,就是这一句摇尾乞怜,要的,就是拿他的安危挟持他的家族。
他蒙家是王族近支,多少年忠于王室,掌握军权多年,就算现在不掌军了,但老爷子军中故旧门生遍布蒙国,只要一句话,平王想夺位,最起码就不会再被外部边军掣肘,获得军方的默认和支持。
要自己写信给老爷子,说自己被俘,然后让老爷子投鼠忌器,不得不放弃一直以来忠于王室的立场,投靠平王,在这蒙国搅起夺权乱政的血雨腥风,然后或者被狡兔死走狗烹,或者被百姓指着鼻子骂失节叛臣
平王真是好算计。
蒙虎听着那个说客走出去后,隐约间似有大片脚步声接近,慢慢冷笑一声。
他最后只能叹息一声,无奈地道:“大统领,识时务者为俊杰。说到底,也不用您付出什么,不过是给您家老爷子写封信”看看面前那个岿然不动的背影,他最终还是摇摇头,慢慢走了出去。
男子说了半天,看看天色,悻悻摇头连同自己在内,说客来了三批,说得唇焦舌烂,可面前这个人就像铁木一般,钉在地上,没反应,不回头,仿佛要用这样的姿态,天荒地老地拒绝下去。
但这些话好像都没效果,因为蒙虎自始至终就没回过头。
那男子不停地喝水,嘴唇都干起了皮,嘴边泛着白沫子,可见已经说了很多话。
他面沉如水,站在窗前,背对着身后滔滔不绝说话的男子,始终一言不发。
景横波在城门口,和人发生冲突时,蒙虎就在城内大明坊的平王府内。
景横波怔一怔,唇角慢慢弯起,一抹笑意,从眸深处点燃,蔓延,转眼,光芒万丈。
语气平淡,却似宣告。
这一句,不仅她,所有人都听得清晰。
随即她听见宫胤声音清晰而坚定地道:“夫人之美,岂容亵渎。”
宫胤手指一弹,绢帕随风飘去,景横波眼角余光看见有两个围观少女悄悄去抢,撞在了一起。
“何必呢,”她欢欢喜喜看着上头尖叫晃荡旗子一样的小姑娘,眼睛弯如月,“挂那么高,很难看啊,虽然她确实非常难看。”
景横波笑眯眯看着,她最喜欢看宫胤出手教训人,他的做派似乎很装逼,可他做起来最自然,有种人天生高贵,动动手指都是纡尊降贵。
宫胤一抬手,春水递过雪白的绢帕,宫胤细致地擦刚才拎过吉小姐衣领的手指。
众人顺着那风声轨迹,茫然抬头,然后就在城头旗杆上,看见高高挂着的花花绿绿的人。
手上人又不见了。
说完他抬抬手。
“如果这就是蒙国的高贵和美丽,”宫胤只淡淡一句,便盖过了她的声音,“那么,就让更多人瞻仰吧。”
“救命救命你们敢在城门口伤人”吉小姐声音尖利,拼命空踢。
“城门风大,几位老大人身体不适,可不要再冒了风。”立即上来一群年轻侍郎员外郎,将老家伙们搀了进去。城门口蒙国官员顿时走空。
“许是早上衙门那豆腐脑不大好,卑职也觉得不大舒服。”副相反应很快捂住肚子。
“啊呀,老夫忽然肚子痛。”礼司司相一脸痛苦对副相道。
“救我下来救我下来”吉小姐在宫胤手上尖叫,此刻眼底终于露出恐惧之意,不敢说狠话,只拼命向家将求救,可家将投鼠忌器,哪里敢上前,那些趾高气扬的家将,只好将哀求的目光投向蒙国朝臣队伍,指望他们喝止。
众人看看微笑优雅的景横波,又看看裙袜散乱的吉小姐,齐齐叹气摇头。
宫胤用一根手指勾着她衣领,拎得远远的,脸上虽无表情,姿态却满满嫌弃,道:“粗蛮无礼”
她在空中抬腿要踢宫胤,罗裙纷飞,但除了让她姿态更难看之外,哪里能靠近宫胤一分。
吉小姐此时才反应过来,眼看身子悬空,众目睽睽,羞辱感潮水般涌来,厉声尖叫:“放我下来贱民你敢”
四面百姓吃吃发笑,看看吉小姐涂得血红的微阔的嘴,再看看景横波花一般的娇艳红唇。
随即宫胤道:“血盆大口”
这个动作更奇异,众人更一傻。
蒙国官员还没想好是该劝阻还是该呵斥,那些家将刚刚反应过来怒喝着冲过来,那忽然换了位置的吉小姐还在发呆,宫胤已经拎着她,转到景横波面前,煞有介事比了比。
蒙国官员们茫然地看看挂在宫胤手上的小姑娘,再茫然地看看那空了的轿子,才反应过来,轿中装逼的吉小姐,已经拎在了“驸马”的手上。
她一张脸生得过于平板,却又很不符合年纪的涂着极厚的脂粉,白惨惨一片,这让她的嘴看起来更加怪异,如午夜嗜血食肉的女妖。
一个穿着华丽宫样罗裙,梳着直发,脸白得似霜,嘴和手却红得似血的小姑娘。
宫胤一抬手,手上忽然多了一个人。
她也算反应快,可惜和有些人比起来永远太慢。
他只一眼,那吉小姐忽然便手抖了抖,随即冷笑一声,便要放下轿帘。
景横波还没回答,宫胤忽然转过身,看了吉小姐一眼。
“你说什么”那吉小姐没听清,追问。
“唉,”景横波喃喃道,“姬玟在,一定很生气其实我也有点生气了这世上怎么这么多作死的人呢”
四面微微窃笑之声,那吉小姐却不知是听不懂,还是性情执拗,冷冷道:“如何不能姬国王女又如何王女驸马又如何不过是一群粗蛮无礼的高原女,在穷乡僻壤里关起门来称王。听说你们那骑驼羊,嚼红果,嚼得一张嘴就是血盆大口想想都恶心。你们山野女人之国本就低贱,一个驸马也未必及得我府中家将高贵,他贪慕我蒙城繁华,潜入我军中刺探军情,有什么不可能的”
景横波笑吟吟道:“身边人这词儿用得极好,可不就是身边人。这位,是本宫驸马。”她也指指那轿中,戏谑地道,“吉小姐,你说话可真让人捉急,你说,我姬国的驸马,跑来窥伺你蒙国飞马军军情”
魏司相脸色铁青,冷冷道:“吉小姐。你是要令我国在他国远道而来的贵客面前蒙羞是吗这位是姬国三王女,代表姬国女王前来向大王贺寿。她刚刚抵达蒙城,她身边的人,如何能去窥伺你飞马军的军情”
那手指弹了弹,轿帘动了动,那吉小姐仿佛才看见这边朝廷官员似的,诧然道:“啊,原来是魏大人魏大人怎么今天在这里,还护着这窥视我军的奸细”
“吉小姐。”礼司司相再难保持沉默,急忙上前一步,道,“不可无礼,这是大王的贵客”
那手指依旧笔直指着,声音多了几分阴狠,“前几日潜入飞马军的几名奸细,其中有一人和这人很像”
那家将一怔,看一眼宫胤,还未及说什么,景横波已经格格一笑,“吉小姐,这是人,不是猫。”
这手指,这回直直指着景横波身边的宫胤,声音也多了几分不平静,道:“这个人是奸细带回府彻查”
那苍白的涂着鲜红蔻丹的手,又伸了出来,孙大夫脸色一变。
轿子经过景横波身边时,轿帘忽然又掀开了。
后面一句走吧是对家将说的,家将应了,一行人继续向前,孙大夫又松了口气。
那吉家小姐要了霏霏,却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欢喜之态,也没让把霏霏放进她轿中,她似乎对这群人的反应有点诧异,又有点失望,语气也懒了下来,冷笑一声道:“算你们识相走吧。”
霏霏此刻的毛色已经换了,染了一身金黄,看上去当真是一只普通的猫。女王的宠物虽然很少出现在世人面前,但一路走下来,难免有人见过,为免身份泄露,连宠物都做了改装,比如二狗子,现在披了一身五颜六色的鸟毛,扮演一只翠鸟,由天弃带着,稍迟一步再进城。
“接着。”伊柒痛快地将霏霏扔了过去,那家将抢先接下,霏霏大尾巴在他脸上亲昵地一扫,也不知道施放了什么毒气弹,那家将一脸菜绿色。
景横波队伍中的人齐齐微笑颠倒是非强词夺理的贱皮子见多了,讽刺都懒得。
“那是自然。”那家将傲然道,“蒙城吉府,百年世家,何曾会做那仗势欺人强买恶要之事”
伊柒站在拥雪身侧,笑眯眯掂了掂银子,道:“二十两,买只猫,大方”
一只手轻轻巧巧伸出来,平平一摊,“啪”一声银子落入他掌心,颤也未颤。
银子呼啸而出,那家将眼底露出残忍笑意,那卷帘的苍白的手,一动不动。
这是给钱,还是找事
不是因为对方强买霏霏,而是她看见那锭银子不小,那家将还用了内力,银子呼啸着砸向拥雪的脸,如果拥雪反应慢一点,这银子能将她的满嘴牙打掉。
景横波一皱眉。
随即扔了锭银子在拥雪怀中,指指霏霏,道:“你这猫不错,我家小姐买了。不必谢赏了,免得污了我家小姐气息。”
很显然她的家将也是这么认为的,一个中年汉子当即道:“是。”
语声很年轻,不过少女声音,语气却特别淡,淡里却又微微的燥和睥睨,仿佛她要什么,天下都应跪送上前。
那手指了指拥雪怀里的霏霏,随即轿子里一个声音道:“这猫不错。”
看不见脸,只看见一只雪白的手,手上鲜红蔻丹如血欲滴,也不知道是那手太苍白,还是那蔻丹太鲜艳,色彩过于鲜明的对比,反让人瞧着不安,平白生几分阴森之气。
那轿帘却在经过拥雪身侧时,忽然掀开。
孙大夫和那礼司官员都悄悄松了口气。
眼看这行人就要过去。
这些人原本一脸挑衅之色,但见景横波的人真的让路道旁,也无处发作,只得阴沉着脸过去。
那一行人挤了过来,当先几个家将模样的人,眼神不住在景横波等人身上扫视,冷漠而警惕。
景横波嗯了一声,心想这个时候和平王有关系的人出现在这城门口,当真这么巧
孙大夫在景横波耳边悄悄道:“吉家小姐,和平王殿下是表亲。姑姑是前王后,她的父亲是平王殿下的舅舅,也是蒙城飞马军大将军。极得大将军和殿下的宠爱。”
“离远些吧。”有人道,“吉家人不好惹,现在还有平王殿下撑腰,今儿这城门口只怕又有事。”
那一行人便挤了过来,却是一乘颇为华丽的软轿,几个丫鬟护卫各自拥卫,神情都颇为骄矜,四周百姓多有认得,窃窃私语道:“这不是吉家的轿子吗里头是吉家的小姐”
景横波自觉理亏,也不想在这城门口就惹事,据说平王最近势力颇大,麾下明暗高手日夜盯着蒙城内外,何必太过高调落入他人眼中。便和七杀打个手势,示意让路。
她顿觉歉意,急忙拨马,要让出道路,马蹄刚刚踏动,后头便一阵骚动,一行人硬挤了过来,挤得很是横蛮霸道,站在最后面的七杀竖着眉毛吊着眼歪着嘴,笑得已经很不爽。
景横波一怔回头,才发现自己这一行人,护卫多,接的人多,此刻都因为她发呆停下,便将城门口堵住,以至于进门出门的人和车马,都已经排成长龙。很多人已经露出不满之色,只是因为她们这一行人一看就身份高贵,一脸敢怒不敢言神情。
“哼”声未了,忽然有人尖声道:“那前方何人,为何长久阻道”
只是终究意难平,此刻看着蒙城城门,想着如果不是这一摊子乱七八糟,自己说不定都已经和宫胤走在山间的小路上,她不禁恨恨地哼一声。
景横波应了,反正她这一路,多半是微服,她本无意再掺和王族争权,但却不能不救蒙虎。
这是孙大夫在路上,忧心忡忡向她提供的消息,为此孙大夫恳求她和属下收敛行藏,改换行装,以免被平王过早发现,在蒙城之外就发生冲突,进不了蒙城。
换句话说,蒙城周围的大军,马上就要全部属于平王,这叫老王如何能安睡
在另一个壮年王子离王莫名暴毙之后,平王便成了老王膝下正当龄、名望实力都足堪继承王位的王子,并且很巧地,他掌握了驻地最靠近蒙城的峣山军,他的舅父掌握着蒙城飞马军,原本在离王掌握中,专门用来制衡平王的黑山司军,因为离王巡视边境而被带离京畿,离王身死后,这支军队以为离王报仇之名进驻濮阳,很是干了些天怒人怨的事,也不知道被抓住了什么把柄,现在据说也在向平王靠拢。
平王,蒙国老王颇为器重的两个成年儿子之一。原先也是朝中人人称颂的贤王,可这世上,往往越像圣人的人,越是奸雄。
而她不能不答应,那天在濮阳城西,收到了密报,蒙虎中伏,被蒙国平王设计擒拿,现在生死不知。
景横波心中暗暗感叹,心想大荒各国的王室真是越来越荒唐。一个大王在自己的王国都城,居然还不能光明正大地迎接自己的女王,还要隐瞒身份偷偷摸摸,这王权,该有多岌岌可危
这当然是她同意的,因为她不能以女王的身份进入蒙城,这会引起某些人不必要的警惕。
是了,她现在的身份,是姬国的某位王女,蒙姬两国尚算交好,姬国王女代表姬国女王,前来庆贺蒙国大王半个月后的五十大寿。
只是这接待依旧满含着怪异的味道,来的人不少,礼仪也恭敬,身份也不低,最前面是礼司的司相,但并没有准备迎接女王的仪式,也没有使用女王仪仗,对面的司相执礼甚恭,却口口声声称她殿下。
这是她自“王室终结者”名号传开后,第一次被王室正面无排斥接待。
她在门口梭巡不前,所有人也便静静陪着,所有人包括她的部属,包括龙家子弟,也包括一路上陪她来王城的蒙国宫廷御前戍卫,和此刻特意前来迎接的蒙国的官员们。
她自失地一笑,想着也许就是这样,在没把大荒的事情都解决之前,老天不会成全她。
然而这一步脚抬在空中,最终却还是没能落下来。
五天前满怀喜悦和期待,打包行李,终于拐到了宫胤,要和他回去他的祖业。这段旅程对她意义很重要,她始终觉得,这会是她真正走近他不再面对拒绝的开始,是她和他终于放下一切的标记,是她平静隐居生活的起头,哪怕后头还会有波折,但最起码,已经走出了这一步。
命运安排她,总不能遂心而行。
这一刻她想的不是王城的巍峨,不是国家的繁荣,而是命运。
景横波站在蒙城的城墙下,仰头看城墙上深绿色“蒙”字大旗,眼神复杂。小提示:电脑访问进qiuxiaoshuo.com 手机登陆m.qiuxiaoshuo.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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