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世道艰难

　　翌日。
　　方休早早起床，在路边摊喝下两大碗甜豆腐脑，吃下四张洒满葱花的油饼，补充了一下糖分和盐分，旋即前往县狱。
　　“小方？你怎么来这么早？”
　　马三刀从小房间走了出来，昨夜他当值，住在了县狱里面，见方休这么早前来点卯，有些意外。
　　“马叔，我感觉身体好多了，早点来做事。”方休应道。
　　大多数犯人，一餐给两顿稀粥，保证尽量别饿死就行。
　　使了银子的，就得保证一天三顿了。
　　一些有背景的，不仅得吃饱，还得吃好。
　　甚至可以请酒楼的大厨到衙门的小厨房现做，然后送过来。
　　“你的气色看起来确实好多了！风寒好转了吗？”
　　大狱里面火光昏暗，但马三刀注意到方休的脸色红润了许多，不像昨天那样苍白无血，一副短寿之相。
　　“昨晚小侄遇到了一个游方道人，说我命中短寿，得多烧香积攒阴德，然后又给我开了一剂药，昨天烧完香，吃完药，我感觉身体好了不少。”方休解释道。
　　“哦？有这种事？”马三刀一愣。
　　大部分游方道士都是些不学无术的骗子，但也有一些真正的高明之人。
　　看方休的样子，应该是遇到的后者。
　　马三刀为方休风寒好转感到高兴的同时，叮嘱他要小心，药不能乱吃。
　　“多谢马叔关心，小侄记住了。”方休点点头。
　　他上午可以不来点卯，直接去县里武馆报名都行。
　　但他风寒未愈，仅仅相隔一天，就变得龙精虎猛，实在太过反常。
　　他准备先等个十天半个月，给人一种身体慢慢好转的感觉。
　　“对了，既然你来得早，就去十三号监房送饭吧，记得小心伺候着里面那位。”马三刀拍了拍方休的肩膀。
　　听到十三号监房，方休本能地厌恶，脑海中浮现出一些记忆。
　　十三号监房的犯人乃是县太爷的外甥，名叫窦守礼，在隔壁平安镇当街强暴民女，被抓之后，县太爷‘大义灭亲’，当堂‘重杖二十’。
　　若是换做前世的秦汉时期，这类案件一般会施加肉刑，挖眼、砍手、砍脚，像当街强暴民女这种影响极坏的，一般会施加宫刑，没收作案工具，或者直接判死刑。
　　明清时期，强暴未遂，都要重杖一百，即便没被打成臊子，之后也要流放三千里。
　　当今的燕国对于这类案件的定罪较轻，类似前世的唐朝，一般监禁两三年即可，严重的也最多流放，只要不闹出人命，都不至于判死刑。
　　窦守礼在被施加杖刑的时候，那位民女表示她是自愿的，所以最后县太爷以有伤风化为由，判了窦守礼一个月的监禁。
　　至于那位民女，念及她年幼，且是初犯，决定不予追究。
　　“小方，做咱们这一行的，不要有太多的良心。这世道，好人不长命！记住六个字，少说话，多做事。”
　　马三刀见方休这副表情，语重心长地叮嘱。
　　即便是他们这些当狱卒的，也最看不起窦守礼这类犯人。
　　谁家没个女眷。
　　只不过，人家有权有势，是县太爷的外甥。
　　所谓官字两个口，逢事都有理。
　　“小侄受教了。”方休拱手道，他告诫自己，这里不是前世，一定要转变心态。
　　......
　　十三号监房通透明亮，阳光能透过窗户照进来，里面干净整洁，桌椅板凳等家具一应俱全，还燃着淡淡的熏香。
　　方休按照窦守礼的要求，从小厨房那里送来了他点的清蒸鲈鱼和醉仙酿。
　　鱼是今早从云梦湖里打上来的，酒是隔壁凤仙镇送来的，一壶便价值十两银子。
　　窦守礼嗜酒，喜食鲜鱼，一天三顿都离不开二者。
　　除此之外，便是各式的点心。
　　很多他基本上只吃一口，便随手扔掉。
　　“那个谁，接着！爷赏你的。”
　　方休送完饭菜，准备离开之际，窦守礼从怀中掏出一块碎银子，朝着方休随手扔了过去。
　　方休伸手接住，根据大小和重量估摸着，接近一两银子。
　　难怪马三刀让他给窦守礼送饭，这么多狱卒从十三号监房回来的时候，都是满脸笑意。
　　“嗯？”窦守礼瞥了一眼发愣的方休。
　　“多谢窦爷赏赐！”银子拿在手里，方休感觉骨鲠在喉，但又不得不陪着笑脸，他没有资格拒绝。
　　“滚吧！”窦守礼摆了摆手。
　　“小的告退。”方休额角肌肉微微抽搐，低着头退出监房，将房门带上。
　　“希望你不要落在我的手里......”
　　方休紧握了手中的银子。
　　这块银子能让他接下来一个月顿顿吃上肉。
　　不过，若是有机会，他不介意亲手送窦守礼这个渣滓上路。
　　......
　　接下来半个月，在马三刀的安排下，方休一直给窦守礼送饭。
　　见有不少狱卒表现出不满情绪，方休主动放弃送饭。
　　虽说不是每天都有赏钱，但半个月的时间，方休也从窦守礼那里获得了八两银子的赏钱，比他毒死赵大强的报酬都高出一半。
　　其中有二两银子是昨天傍晚到手的。
　　昨天早上的鲈鱼不够新鲜，窦守礼只吃了一口，便大发雷霆，直接将菜碟和鱼扫到了方休身上。
　　傍晚，又因为鱼做得很合心意，所以他又重赏了方休和大厨。
　　......
　　下午。
　　方休提前散值。
　　因为他主动放弃了给窦守礼送饭的美差，所以有狱卒答应帮他值夜，他晚上也不用来了。
　　“是时候了。”
　　方休怀揣着银子，经过半个月的考量，他还是决定前往三绝武馆。
　　青石县东临云梦湖，北靠天泽府城，乃是附近天泽府境内的大县，城中共有七家武馆。
　　三绝武馆位于外城区最西边的永和坊，跟方休居住的狮桥坊一西一东，相隔较远。
　　如果他还是之前的体质，在寒冷的冬日里走这么远的路，恐怕会累个半死，如今却只是微微冒汗。
　　方休进入永和坊，刚走到三绝武馆所在的街道入口处，便听到一阵凄厉的惨叫声。
　　“啊！饶命啊！”
　　“打！给我狠狠地打这个不知死活的贱种！”
　　三个壮汉逮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一阵拳打脚踢，少年被打得满地打滚，哭求哀嚎。
　　方休注意到少年的怀中一直死死抱着一个竹编的小鱼篓。
　　在被壮汉抢走鱼篓的时候，少年还奋力挣扎着，直到被一脚踢中心窝，才松开了手。
　　方休看不过眼，却也没有出头的打算，径直朝着街道中间的三绝武馆走去。
　　看三名壮汉的衣着，分明是金钱帮的帮众，不是一般的泼皮无赖。
　　“救...救救......哇！”少年看到视线中出现了一双白帮乌面直筒靴，以为是来了官差，下意识地呼救，却被壮汉一脚踢昏过去。
　　“原来是方小哥，这小子得了我们金钱帮的照拂，捕到赤血鲤鱼却想着私自卖到武馆，咱们是按规矩行事。”
　　壮汉见来人是方休，脸上露出笑容，冲着方休拱了拱手，作出了解释。
　　若是换作其他官差在场，他们当街打人，就得交份子钱了。
　　不过方休只是一个普通狱卒，他们倒是没放在眼里，做好表面功夫即可。
　　“嗯。”方休点点头，瞥了一眼昏倒的少年。
　　金钱帮能在青石县横行，主要是因为衙门里有关系。
　　赤血鲤鱼对武者来说大补气血，巴掌大小的赤血鲤鱼就能卖出七八两银子。
　　渔户捕到赤血鲤鱼，按规矩要送到鱼市，不准私自售卖。
　　一条价值七八两银子的赤血鲤鱼，送到鱼市，经过金钱帮的盘剥，渔户到手可能连三钱银子都没有。
　　这名少年明显是想搏一搏，将赤血鲤鱼卖给三绝武馆的武师。
　　只要成为了三绝武馆的弟子，有了这个背景，金钱帮也就不敢明面上找麻烦了。
　　若是破了关，成了正式武者，金钱帮更是只会与之交好。
　　只可惜，之前已经有了几次先例。
　　如今的金钱帮在县城各个武馆附近都会安排一些眼线，遇到渔户私自卖鱼给武馆的，都是直接一顿毒打。
　　渔户没进武馆大门，武馆都不会管。
　　“唉......”方休叹了口气，走到了三绝武馆的大门口，登上了台阶。
　　武馆紧闭的红漆大门外，站着两名身形健硕，双眼有神的武者。
　　见方休身着皂隶服，两人也没有丝毫异色，左边一人沉声询问：“来报名的？”
　　“在下方休，前来三绝武馆拜师学艺。”
　　方休拱手道，面对破了关的武者，便是在县衙当差的捕头都需要小心应对。
　　说着，方休从怀中取出一个钱袋子，打开钱袋，现出里面的几块碎银子。
　　“钱够了，跟我进去吧！”
　　说话的武者点点头，另一名武者将红漆大门推开，让出了身位。
　　方休的心中莫名地有些紧张，更多的则是兴奋。
　　新世界的大门在向他敞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