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山东河南计中计

　　董学礼原是宁夏镇花马池的副将，在孙传庭麾下讨生活。
　　崇祯十六年末，他追随孙传庭进击汝州，一败涂地。不久，李自成攻入陕西，董学礼便随波逐流，率部投降，坐上了总兵的位置。
　　然而，与白广恩、陈永福等名将相比，他的声望和实力都差得远，上不了大台面。
　　所以，虽有几个人认识董学礼，可愿意和他攀交情者，却连一个都没有。
　　最后，还是孙二弟担起重任，前往城东探个究竟。
　　孙二弟在董营显然受到了礼遇，回来时，带着好几份珍贵的礼物。
　　其中一对玉如意，碧绿水润，雕工精致，价值不菲，正适合太子的尊贵身份。
　　据孙二弟转述，董学礼自称大明忠臣，委身顺营实为形势所迫，不是自愿的。
　　既然先帝已经驾崩，又在临清巧遇太子，他理应追随太子南下，夺回帝位。
　　但他提出，营中现有一万多张嘴，粮草方面有些为难。若太子肯接济他五千石粮食，三万两军饷，他董学礼愿意马上拔营前往济宁，为太子开路。
　　这个答复大大超出朱慈烺所料，直呼原来董将军身在曹营身在汉，之前错怪他了。
　　方以智连忙道：“殿下明鉴，此贼似乎在骗粮草军饷，不可信之。他若真心反正，为何不早过来明言呢？效忠殿下还要讲条件，真是岂有此理。”
　　朱慈烺饶有兴致地把玩那对玉如意，笑道：“翰林，你这就说得不对了。年初，先帝调吴三桂勤王，吴三桂怎么说的？听调之前先要开拔费，很合理嘛。”
　　说着，他转向另一边，又问道：“二弟，董学礼方才是不是大倒苦水，称营中粮食快吃光了？”
　　孙二弟点头道：“殿下英明，确是如此。他还带我去看了储粮营帐，确实不剩多少了。小的出营时，又问了几个士兵，都说董将军抠门得很，一天只管两顿稀饭，不给干饭。”
　　方以智在旁听得满不是滋味，以前吴三桂、左良玉等骄兵悍将，就爱搞这一套。
　　调他们去打仗，可以，先给钱。如果对手不太好对付，还要加钱。
　　如果有钦差大臣去催促，他们就哭穷，以示他们不是不听皇帝调令，而是真的吃不上饭，没钱差遣不动饿兵。
　　从这个角度看来，董学礼提要求，那是在试探诚意，看太子为招揽他，愿意付出多少。
　　那股子骄纵和贪婪，和以前的吴三桂、左良玉如出一辙。
　　想到这里，方以智毅然劝道：“就算董学礼有反正之心，殿下也不可答应他的要求。否则，后面的人有样学样，就没法重振朝纲了……况且，咱们的粮草本就不多，只够自己吃的。万一他耍诈，就麻烦了。”
　　董学礼有历史背书，板上钉钉的大汉奸，朱慈烺当然不信他有反正之心。
　　他放下调侃的表情，正色道：“董贼狡诈，他的话咱们都不能顺着听……也不能反着听。否则，就上套了。”
　　孙二弟听得一头雾水，忍不住问道：“殿下，顺着听不行，反着听也不行，该怎么听？”
　　“横着听。”
　　朱慈烺掰起手指，历数对方可能在耍的几种诡计：
　　其一，拖延时间；
　　顺着董学礼的思路走，必然要花很多时间去谈条件，比如用爵位来代替一部分粮草，约定开拔时间等等。
　　一来一去，十几天就过去了。
　　其二，故意示弱，引诱近卫营去城东；
　　现在董营在城东，近卫营下城西，中间隔着明军控制的巨大城池。这种情况下，董部想神不知鬼不觉地斩首太子，是很难的。
　　如果近卫营移动到城东，机会便多了很多。
　　其三，耍诈。
　　比如，先谈好两千石粮食为条件，待到手后，再索要一千石，五百石，两百石……直到再也要不到，再撕毁协议，讥笑太子愚不可及。
　　如此，便给太子树立了一个蠢才的形象，打击满城明军的士气。
　　其四……
　　董学礼的意图或许是其中一种，或者几种兼而有之。只要顺着他的思路走，总会落入算计之中。
　　孙二弟听得连连点头，暗叹和蔼可亲的董学礼，竟是如此会算计。
　　他尝试着问道：“横着听，便是不理他说的话？咱们按兵不动，便不会中计，对吗？”
　　“不不不。本宫派你前往董营，正是为了打破僵局。若什么都不做，岂非白去一趟？”
　　朱慈烺沉思片刻，提出一个别出心裁的计划。
　　方、孙二人初听时目瞪口呆，以为太子昏了头。细想之后，却觉此计策一石多鸟，值得一试。
　　第二天，孙二弟奉命入城求见凌駉，告知了此事。
　　只是更改了董学礼的一点点说辞，由南下争夺帝位，改为北上收复天津。
　　并称太子愿意接受反正，但营中粮草不多，出不起五千石粮食。既然也为临清解了围，临清父老理应承担这笔开支。
　　换句话说，凌駉要出这五千石粮食，三万两军饷。
　　面对表情复杂的凌駉，孙二弟慨然道：“殿下说了，鞑子占了京城，好像不肯走了。国难当头，用人之际，董将军愿意北上收复天津，此乃大明之福呀。凌将军，你说呢？”
　　凌駉默默地想了好久，苦涩道：“此事有诈，绝不可行。明天，我将出城面见殿下，亲自解释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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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崇祯十七年，六月十九，夜。
　　河南卫辉府衙内，罗绣锦、孟乔芳、金玉和等文臣武将齐聚大堂，商议攻略山西的方略。
　　李自成撤离京畿后，马上着手安排山西防线：
　　北线，张天琳统领一万多名士兵镇守大同，陈永福领兵马一万镇守太原；同时，派李过前往陕北，震慑一干降顺明军；
　　中线，刘忠领兵数千镇守潞安，马重僖领兵数千镇守固关；
　　南线，留刘芳亮镇守泽州，刘汝魁领兵数千镇守卫辉，又急调绵侯袁宗第北上，统兵一万驻守临汾挂甲庄，做为总预备队。
　　如今，大同的张天琳已被刺杀，卫辉的刘汝魁又不堪一击，对于清军而言，形势一片大好。
　　罗绣锦、孟乔芳、金玉和都认为，应趁顺军惶恐之际，走白陉进攻潞安，策应北线的叶臣大军。
　　刘忠是无能鼠辈，必定一触即溃，这份功劳就是送的，不拿有点说不过去。
　　就在此时，大门口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随着“吱呀……”的开门声响起，一个气喘吁吁的使者跑进府衙前院，嘴里大喊着：“八百里金牌急报！河南巡抚罗大人在哪里？请速来收信画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