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到底懂不懂规矩

　　快到黄昏的时候，朱慈烺骑上战马，来到城南的承明门下。
　　他的身边，是孙二弟和新招揽的部下——程虎、张阿三等二十几个马军精锐。
　　在承明门以北半里的十字街口，是新部署的环形阵地。三百多个饶阳新兵被集中在那里，由步军掌旅丁志标率领，静待清军入城。
　　西门城楼上，几十个老兵仍在和城下清兵对骂。当南面城楼发出信号，他们必须以最快的速度下城，向环形阵地转移。
　　三波人马，三个任务，这是一个复杂的计划，无论哪一环出现问题，都会导致战败。
　　然而，朱慈烺还是这么安排了。
　　因为他知道，此战事关近卫营存亡，事关大明存亡。他只能选择相信天命，让七平八凑而来的手下，放胆去做。
　　不成功，便成仁。
　　朱慈烺拍了拍身上的行头，那是全城最完整的一套盔甲，有头盔、布面甲和一面盾牌，心中默念一句，“饶阳五百勇士，你们，可以创造历史。”
　　接着，他放声大喝：“开城门，出城。”
　　“是，殿下。”
　　随着吊桥缓缓落下，二十余骑打着大明太子的旗号，从承明门鱼贯而出。
　　这是一条通往德州的大路，也是清军重点关注的方向，一直有游骑在此游弋。
　　朱慈烺等人才走出一里，便远远看到一个拐角处，横着一队满洲骑兵，田景文赫然在列。
　　同时，一支响箭腾空而起，发出巨大而尖锐的声音。那是通知阿克善，眼前人确认为真太子的信号。
　　一个队长模样的人抖动缰绳，让马匹上前几步，朗声道：“前明太子朱慈烺听着，朱姓各王归顺我大清者，不夺其王爵，仍加恩养。速速下马，随我们返京面见摄政王吧。”
　　“我信你个鬼呀，”朱慈烺心中暗骂了一句。
　　历史上，多尔衮为了迷惑天下人，确实以摄政王的名义，发布过优待朱明宗室的布告。
　　不少朱姓藩王抱着侥幸心理，便没有动身南逃，轻易就向清廷“归顺”了。
　　随着清军铁蹄踏破江南，清廷撕下虚伪的面具，几乎将归顺的朱明皇室屠戮一空。
　　.这便是所谓的“优待”。
　　朱慈烺默默算着时间，阿克善等人从城西动身绕到城南，还需要两三刻钟。他向左右喝道：“蛮夷口吐狂言，该当何罪？”
　　“杀！”
　　“杀！”
　　“杀！”
　　二十余名将士齐齐发出怒吼。
　　朱慈烺拔出配剑，向前猛地一挥：“击垮他们。杀呀！”
　　出城之前，大家早就定下计划，若是敌骑不多，便先缠斗一番。等到城西的清军快赶到，再调头回城。
　　城楼上有士兵瞭望，随时发出信号，把握时机并不难。
　　可到底多少骑算多，多少骑不算多，倒是没讲得很清楚。此时对面清军二十余骑，这边明军也二十余骑，好像谈不上很多。
　　三堵墙是李自成麾下最精锐的骑兵部队，个个都是百里挑一的好汉，眼里从来没有怕字。
　　既然朱慈烺下了进攻的命令，大家当然没有退缩的道理。
　　随着马匹缓缓起步，程虎、张阿三主动向朱慈烺左右贴近，并保持领先一个身位。
　　这是马军对冲时的常规动作，目的是帮主帅干掉前面的敌人，或者抵挡一次攻击，以免主帅猝死当场。
　　程虎和张阿三是这么想的，他们手下的几个马军哨总也是这么想的，马军哨总手下的几个亲兵也是这么想的。
　　每一个军官的亲兵，都本能地向自己的头儿靠近一些，随时准备替头儿挡刀挡枪。
　　一直以来，这个惯例都没出现过差错。毕竟很少有一个都尉、两个掌旅还有几个哨总裹成一团冲锋的情况出现。
　　偏偏这次就是例外。
　　在逐渐加速的时间里，二十六骑竟在不知不觉间，以朱慈烺为中心，挤成密不透风的一团。
　　当程虎发现这个问题的时候，心中不禁大骇。
　　在以往的交战中，两方骑兵都是以相对松散队形对冲，当双方以全速相遇时，马匹会本能地自己寻找空隙通过。
　　骑手在马背上起伏颠簸，与迎面而来的敌人错身而过，一眨眼的工夫，有时能做到兵刃相交，有时武器只是在空中划出一道轨迹。
　　因此，常常对冲数十阵，依然不分胜负。
　　如今队形这么密集，这是骑兵对冲的大忌——双方接触时，马匹怎么错开呢？空隙不够，挤不过去呀。
　　若双方以全速撞到一起，岂不是连人带马，撞成一滩肉泥？
　　然而，骑兵对冲，第一忌讳阵型散乱，第二忌讳马速过低。
　　此时，清兵也抽着马鞭迎面奔来，相遇就在几息之后，下令调整队形，已经来不及了。
　　双方人数相当，若第一击落了下风，后面就没法打了。
　　眼见双方距离越来越近，程虎把心一横，发出一声怒吼。
　　“豁出去了，杀呀！”
　　“杀呀！”
　　马军掌旅张阿三也抱着必死之心，发出同样的呼声。
　　“杀呀！”
　　朱慈烺第一次跟随马军冲锋，不知道具体情况，也跟着喊了起来：“杀呀！”
　　就在明军发出怒吼的时候，清兵眼见敌人抱成一团，像一堵墙般向自己滚来，心中更是惊惧万分。
　　这些尼堪，懂不懂规矩啊？
　　他们也没有退路，只能硬着头皮往前冲，一百米、八十米……在两支骑兵相向对冲的情况下，这点距离，也就是几秒就能跑完的事。
　　然而，却觉得像过了一年那么漫长。
　　“疯了，疯了。”
　　清军在心中不住痛骂，现在他们终于知道，大明太子确实不知道满洲铁骑的厉害，更对骑兵战术一窍不通。
　　“算了，算了，再厉害的巴图鲁，也不能和疯子和傻子干仗呀。”
　　就在两军即将撞上的当口，冲在中间的几个清兵终于忍不住猛扯缰绳，操纵马匹向左侧或者右侧斜插。
　　虽然明军向前伸的武器就像一排锋利的狼牙，只要刮到就必死无疑，可总比百分百撞成一滩肉泥要强一些吧。
　　“杀！”
　　朱慈烺感觉眼睛一花，便从敌人的阵型中穿了过去，自己连挥动武器的机会都没有。
　　然而，当他跟随左右放缓马速，回头再看时，只见地上躺着五六个不住哀嚎的伤兵。从衣饰上看，全是对面的贼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