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死中求活的战略

　　程虎看到城下全是一人双马，训练有素的满洲骑兵，本就觉得棘手。再问明城内战马的数量，更不禁动容万分。
　　一瞬间，他对朱慈烺的胆识有了进一步认识。
　　兵力对比如此悬殊，还打个啥？即便胆大包天的闯王在此，大概……也只能轻骑突围了吧。
　　半晌之后，程虎轻轻叹了一口气：“殿下，这个仗没法打。”
　　“嗯，出城硬拼肯定没法打，所以才要想办法。本宫打算把他们邀进城来，打一场伏击战。”
　　本着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原则，朱慈烺向程虎、张阿三、丁志标等人分享了思路。
　　按他的想法，一面在大街设下两三个防御阵地，一面在小巷内设下伏兵。
　　大街上满是拒马、木栅、铁蒺藜等障碍物，清军必须下马清理，届时伏兵冲出来与清军厮杀，以此抵消骑兵的优势。
　　清兵人少，死一个少一个，打不起消耗战。等到他们精疲力竭，明军再四面合围，便可包围歼灭了。
　　朱慈烺有心让新降军官帮忙完善计划，所以说得非常详细，连在哪个街口设立阵地，哪条小巷埋下伏兵，都毫不隐瞒。
　　最后，他向程虎问道：“可本宫听说，放敌军进城，城池必定陷落。这到底是为什么？”
　　程虎道：“确实如此。因为，贼人不会按咱们的想法来打……”
　　他是都尉级将领，曾独立指挥作战，经验之丰富，视野之广阔，不是低级军官能比的。
　　他很快指出巷战不可行的原因：道路。
　　每一座城池都有顺城街，即贴着城墙的宽阔道路。此外，还有数不清的小街和窄巷，可以通往全城任何地方。
　　进攻方不会傻乎乎地强攻守军预设的阵地，而是绕行顺城街，攻击其他城门，或者占领粮仓、县衙等重要地点。
　　当然，守军也可以在所有街巷都布下重兵，企图堵住所有道路。可处处设防，就等于处处不设防。
　　士兵越分散，士气越低下。当身后出现喊杀声，再勇敢的战士也会慌乱。
　　为了避免被围，每一队士兵都会提前后撤，结果就是大溃败。这就是赵大勇所说的，守军往往一触即溃的原因。
　　程虎还提到，随着越来越多的街巷被拿下，攻方的兵力调度将越打越顺畅，而守方的增援部队则越来越难以行动。
　　等到全城街道全部沦陷，分散全城的守兵将变成了一座座孤岛，无法重新聚集，必然被逐步蚕食殆尽。
　　好吧，就算守军都抱着必死之心，死战不退，攻方还可以放火烧城，把坚守的守军全部烧死。
　　至于小巷子埋伏，大多也是徒劳的。城内街道四通八达，支援的很快，最后，多半演变成一场混战。
　　总而言之，城墙是守城方最后一道能占便宜的防线。连这道防线都守不住，就不要想巷战了——必输无疑。
　　朱慈烺听完一番分析，深感获益良多。
　　他本就觉得近卫营的战斗力太弱，分散成几个小股部队不太可行。现在听来，搞伏击也没什么用。
　　不过，他敏锐地发现一个问题：虽然清军的战斗力很强，但人数太少了。
　　饶阳每一面城墙都有一里长，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太小。清军若想要达到大水漫灌，无孔不入的效果，至少要一千兵马。
　　阿克善就算再蠢，也不可能在这座城门安排二十个人堵门，在那个路口安排两个人站岗，让明军各个击破。
　　如此看来，明军不设防的地方，清军也未必能控制。比如说，在每座城楼的瞭望台留几个人打旗号，清军打算派几个人去驱赶？
　　十个人太少，二十个又太多了。
　　这和明军刚进城时，没法控制县衙的道理是一样。
　　而明军这边，将近卫营全部集中在一处，混乱的问题就不存在了。
　　朱慈烺道：“咱们现在有战兵百余人，新兵三百余人，拧成一股绳和他们拼命，还是有可能打赢的。咱们就占据十字街口，看他们怎么办。”
　　众将被这个奇思妙想惊呆了，一时间，搞不清楚这是什么战术。这不就是本应坚守城墙的仗，移到防御力更弱的十字街口去打。
　　不过仔细想想，又觉得有些道理。
　　饶阳墙高河深，清军又全是骑兵，不可能蚁附攻城。现在，城外的清军已经在搭帐篷，修营盘，一副不着急的样子。
　　与其耗到清军大军抵达，还不如放进来痛快决战呢。
　　想到这一点，程虎沉思了一会儿，提出几个新问题：
　　其一，即便打开城门，清军也不一定进城；反正牢牢监视城门，不让太子轻骑出逃，阿克善就算立下大功了。他为何要冒险呢？
　　其二，就算清军进来了，还是无法逼迫清军强攻；
　　看到地面全是拒马、木栅和铁蒺藜，房顶上站满了弓箭手，阿克善再傻，也该想到这是陷阱了吧。
　　清军可以把近卫营晾在一边，去找老百姓的晦气，强迫老百姓冲击明军阵地，消耗明军的箭矢。
　　哪怕清军什么都不做，也只是从隔着城墙对峙，变成隔着一条街对峙，一点好处都没有。
　　朱慈烺叹道：“阿克善星夜赶来，肯定想夺得首功。本宫出城晃几圈，他哪里忍得住，一定会追进来的。到时，本宫就把旗帜立在十字街口，站在阵前向他挑战。我就不信，他看到本宫的人头，心里不痒痒。”
　　“这如何使得！”方以智忍不住叫了起来，“殿下，现在外面全是鞑子的骑兵，每座城门外都有十余骑，殿下可万万不能再出城了。”
　　朱慈烺转头向程虎问道：“给你们二十匹马，能否抵挡二十个鞑子？”
　　程虎傲然答道：“咱们都是三堵墙出身，对付二十个鞑子，不在话下。”
　　“那就不怕了，”朱慈烺点点头，示意继续军议，“本宫还有个新想法，大家一起参详参详……”
　　在十几名军官的参谋下，巷战计划得以完善，很快达到值得一试的地步。
　　只有一个缺点——太冒险了。
　　“饶阳已是死地，死中求活，哪能不冒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