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护花剑客

　　陈得意踏着大步子，朝木棚中的两人走来。
　　身形魁梧的中年汉子宽厚的大手伸出，抓住了身边的刀。青衣男子也不动声色按住身边的剑。
　　两人手上青筋鼓起，这是发力的显现。
　　陈得意眼力一向很好，这次却好像没有瞧见一样，仍旧迈着大步走来，完全没有丝毫防备。
　　这一刻，马车上除开白夫人以外的几个女人，都忍不住为陈得意担心起来。她们从南海娘子那里知道，非但大名鼎鼎，而且绝不好惹。
　　两人只是握着刀与剑，陈得意在他们身前椅子坐下，两人都没有动手。
　　他们松开了手，离开刀与剑，却都用一种很古怪的眼神看着陈得意，一直看着。
　　陈得意好似根本没有瞧见，反而询问两人，道：“你们这桌火锅有没有下毒？”
　　中年大汉怒道：“我们从不下毒杀人。”
　　这对他来说是莫大的侮辱，他杀人只用刀，只用手中的这口刀。
　　青衣男子杀人只用剑，手中这口剑。
　　陈得意笑道：“没有毒就好。”
　　他右手拿筷，将火锅中的一些肉装进碗里，然后左手将一叠羊肉倒入火锅中，接下来就自顾自吃了起来。
　　“果然没毒，味道也很不错，可惜不够辣，我喜欢吃辣。”说完这句话，陈得意又将装着辣椒的小木筒取来，往里面倒入辣椒。
　　中年大汉忍不住了，道：“陈得意，你难道看不出我们想杀你吗？”
　　中年大汉很惊讶，他们从未见过陈得意，却从陈得意穿着的色彩鲜艳满是飞禽走兽花鸟星辰图案的衣服认出了陈得意。他想过陈得意是什么人什么性格，却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这个黑白两道都想铲除的祸害竟如此豪迈从容。
　　陈得意道：“我又不是傻子，当然看得出。”
　　他没有问题他们为什么认得他，因为他知道自己这一身衣服就是标志，除了他，没有几个人会穿如此花哨的衣服。
　　中年大汉道：“既然看得出，为什么你竟没有一点防备。”
　　陈得意淡淡道：“我饿了，现在我只想吃东西。”
　　他并不是个喜欢回答问题的人，这些日子他愿意回答花白凤等人的问题，只因为他要睡她们，至于其他人，他根本懒得理会，回不回答只看心情。
　　中年大汉看了看陈得意，又望向青衣男子。
　　青衣男子一双眼睛死死盯着陈得意，陈得意正在大快朵颐，过了好一会，他收回目光，望向中年大汉道：“你吃饱了吗？”
　　中年大汉一怔，道：“没。”
　　青衣男子拿起筷子，笑着道：“既然没，还不赶紧吃，否则什么都没了。”
　　青衣男子运筷如飞，很快也吃了起来。
　　中年大汉呆了好一会儿，不明白青衣男子是什么意思，不过他也终于吃了起来。
　　三个人一边吃也一边交谈，没有谈论其他，只谈论各自对美食的见解。
　　马车上众女怔住，不约而同望向南海娘子道：“你确定他们是‘神刀’郭威、‘护花剑客’柳东来？”
　　南海娘子本来很肯定，这一刻却不那么肯定了。
　　“江湖上除开‘神刀’郭威，还有谁会用那么重的鬼头刀，谁的胡须是紫色的！柳东来我见过几次，绝不会认错的。”南海娘子纳闷道：“为什么他们竟没杀陈得意呢？”
　　“神刀”郭威、“护花剑客”柳东来，关东一带名头十分响亮，而且都是嫉恶如仇的人。他们平生以来最恨一种人：采花贼。
　　陈得意在江湖上被不少人认为是采花贼，郭威、柳东来就是其中之一，两年前，两人就在寻找陈得意，要为民除害。一年多前，“护花剑客”柳东来甚至加入了以“白云仙子”丁白云为首铲除陈得意的组织。
　　南海娘子实在想不出，为何这两人认出陈得意后，竟还能心平气和，不大打出手？
　　就在这时，陈得意的声音传来。
　　“你们饿不饿，要不要也吃一点？”
　　众女面面相觑。
　　陈得意语音竟说不出的悠闲从容。她们不禁怀疑郭威、柳东来或许和陈得意有某种她们不知道的关系。
　　“我们要吃一点，你能不能送过来。”南海娘子回应道。
　　陈得意朝郭威、柳东来笑了笑道：“你们还要不要？不要我全部端过去了。”
　　郭威、柳东来你看着我，我看这里，终于开口：“我们吃饱了，你端过去吧。”
　　陈得意将桌上所有的肉与青菜都倒入锅中，煮好了，这才端起锅子，转头朝马车走过去，他甚至还没有忘记拿筷子。
　　南海娘子问陈得意道：“你知不知道他们谁？”
　　陈得意笑了笑道：“本来不知道，现在知道了。”
　　他说完这句话，又回到木棚，在两人面前坐了下来。
　　两人看陈得意的神情更古怪了。
　　陈得意悠然坐着，淡淡道：“按照道理来说，两位知道我是陈得意，应该立马动手杀我，绝不会请我吃东西。”
　　柳东来道：“我们本就是来杀你的。”
　　陈得意淡淡道：“可为何你们握住刀剑的时候，心中却没有杀意呢？”
　　柳东来冷笑道：“你看得出我们心中没有杀意？”
　　陈得意淡淡道：“我非但看得出你们心中没有杀意，而且还看得出你们为什么没有杀意。”
　　郭威、柳东来色变。
　　郭威冷笑道：“我倒要听一听你为什么觉得我们没有杀意。”
　　陈得意道：“很简单，三个字。”
　　“哪三个字？”
　　“白天羽。”
　　郭威、柳东来身体忽然紧绷，手竟本能握住刀与剑。
　　陈得意笑了笑道：“据我所知你的外号叫神刀，可自从‘神刀无敌’白天羽横空出世以后，你的外号就不叫神刀了，因为世上只有一口神刀，那就是白天羽的刀。”
　　郭威不说话，可紫色的胡须却在颤抖，眼中露出痛苦之色——他神刀的名头不是吹出来的，而是搏出来的，这是他的荣誉他的骄傲，可有人却将他的骄傲夺走了，令他不能再自称神刀，这种仇与恨对于江湖人来说，不亚于杀亲之仇。
　　陈得意望向柳东来：“你外号‘护花剑客’，这一生护美无数，但却只爱过一个叫洁如的女人，据我所知你甚至已打算与她成亲，只可惜白天羽也看上了洁如，利用他的财富与权势，强行占有了她，她自觉无颜见你，然后不知所终。”
　　柳东来脸上青筋鼓起，俊逸的面庞都变得狰狞——护花剑客却护不住自己心爱之人，这是多么讽刺的事？
　　“你们都恨白天羽，却奈何不了他，只能恨他。”
　　郭威、柳东来攥紧拳头。
　　这些日子，他们做梦都想着杀白天羽，可现实中却不敢这么做，甚至想都不怎么敢想，因为他们不是白天羽的对手，心里怕了白天羽。
　　“不出意外，你们应该也见过了马空群，也知道他被我砍断一只手的事。”这是陈得意的推测。
　　不过，这推测并不正确。
　　柳东来道：“我们没有见过马空群，但有人见过，是他告诉我们的。”
　　陈得意道：“那个人有没有告诉你我要去神刀堂？”
　　柳东来道：“没有，但这条路却必定经过神刀堂的地盘。”
　　郭威道：“你去神刀堂是不是要找白天羽交手？”
　　郭威、柳东来死死盯着陈得意。
　　“我砍断马空群一只手，他注定不会放过我，既然如此，我何不主动找他呢？”陈得意淡淡道：“更何况我早就想知道他这个关东第一刀与我这个关东第一剑那个更厉害。”
　　郭威、柳东来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柳东来忽然道：“你是关东第一剑？”
　　陈得意道：“你觉得不是？”
　　柳东来道：“虽然许多人都觉得你是关东第一剑，但我不觉得，我不认为你的剑比得上我。”
　　他抓起靠在桌角的剑，显然准备出手。
　　郭威也站起身来，道：“老子也不服你。”
　　他们身上散发出可怕的杀气，朝陈得意迫来。
　　柳东来淡淡道：“老实说，因为你伤了白天羽的兄弟，我们或多或少有些感激你，但还是要杀你，你这种人不死，就不知道多少好女子会遭到你的毒手。”
　　郭威也开口：“这顿饭就算是偿还，但我们还是要杀你。”
　　陈得意在椅子上坐着，非但没有拔剑，甚至动都没动，只是淡淡道：“你们话是不是说完了？”
　　柳东来道：“你有什么遗言？”
　　陈得意道：“你们可以动手。”
　　这不是遗言，这是出手的讯号。
　　郭威、柳东来出手。
　　郭威一张脸忽然充血，竟变成紫色，他的武器是鬼头刀，此事鬼头刀高高扬起，一记力劈华山重重落下。
　　‘力劈华山’这是很简单的招式，却没有几个人的力劈华山如郭威这般神冲气足，威不可当。
　　柳东来的剑已出手。
　　他是关外武林颇负盛名的剑客，堪称惊才绝艳，但凡见过他剑法的人，无不赞叹有加。
　　他的剑轻灵、巧妙。
　　他出手的部位奇特，剑招变化诡秘而迅疾。
　　轻灵的剑光洒出，无比的辉煌灿烂，这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美，却又无比的危险。
　　柳东来一出手就用上了绝招，因为他知道陈得意向来速战速决，绝不会给他出很多招的机会。
　　他将一身武功都融入这一招，欲一招分胜负。
　　陈得意在椅子上坐着，冷冷望着郭威的刀与柳东来的剑朝自己杀来。
　　他没有急着出手，看出了刀的轨迹与剑的变化后，这才出手。
　　这个时候的刀剑都几乎落在他的身上，一般人这时候非但无法出招，甚至闪都闪不开。
　　可陈得意能。
　　寒光一闪，剑已刺出。
　　柳东来发出迅疾辉煌的剑光，忽然消失不见。
　　陈得意的剑却已刺入他的胸口。
　　柳东来闪躲的很快，却仍旧没避开这一剑。
　　他惨叫一声，往后跃起。
　　咔嚓一声。
　　郭威的刀劈下，却没有将陈得意砍成两半，而是将陈得意身下的椅子劈碎。
　　陈得意在郭威刀劈下的时候，身体已移开。
　　刀几乎贴着陈得意的肩膀劈在椅子上。
　　一般人若是遇上这种情况，必定汗毛直立，生出劫后余生之感，可陈得意没有，因为陈得意预判郭威这一刀绝不可能有任何变化。
　　郭威发现这一刀没有劈中，毫不犹豫放弃了鬼头刀，朝左后方飞去。
　　他很果断，反应也快，只可惜剑光已朝他飞了过来。
　　剑光如流星，迅疾到不可思议。
　　郭威发出一声闷哼，胸口多了一道血口子。
　　陈得意身子一动，闪电般追了上去。
　　柳东来胸口中了一剑，伤的不轻，却避开了要害。郭威也伤的不轻，但不足以致命。
　　陈得意要的不是重伤他们，而是要他们的命。
　　——他们既然对他出手，他就要他们的命，不管他们是什么理由。
　　柳东来、郭威终于知道什么是关东第一剑，终于明白关东第一剑多么可怕，可他们付出的代价也太重了。
　　因为他们付出的就是死。
　　两人不想死，他们完全放弃进攻，转身就逃。
　　车厢中的众女不但看到了他们的交手，也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花白凤评价道：“他们可真蠢。”
　　铁幽兰道：“为什么你说他们蠢？”
　　花白凤道：“只要他们不出手，陈得意就不会对他们出手，他们就能活着离开，但只要一出手，他们就得死，因为陈得意几乎从不放过对他出手的男人。”
　　铁幽兰道：“这是他们的选择，称不上蠢。”
　　花白凤冷笑道：“他们若是为了杀陈得意而出手，当然不算蠢，可关键是他们是为了试探陈得意是否有本事杀白天羽而出手，这怎能不算蠢？”
　　铁幽兰不得不承认。
　　水无心也发表了意见，声音冷冽无比。
　　“只要他们有一点脑子也应该想得到，陈得意既然能在丁乘风、公孙断眼皮子底下砍下马空群的手，又怎可能对付不了他们。”
　　南海娘子笑了笑：“这叫自寻死路。”
　　她们都研究过陈得意行走江湖的事迹，对陈得意很了解，所以肯定这人必死无疑了。
　　白夫人神色复杂道：“他们真没有活下来的可能？”
　　花白凤笑了笑道：“有。”
　　她抬头望天，如果下雪了，他们就能活。
　　可这个时候还没有下雪，而柳东来、郭威却已坚持不住了。
　　郭威最先倒在地上。
　　他刚一倒下，陈得意的剑就朝他的咽喉刺来。
　　郭威苦笑闭上眼睛，知道除非出现奇迹，自己必死无疑。
　　奇迹当然不会常常出现，否则就不叫奇迹。
　　不过，这一次，奇迹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