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你大爷还是你大爷

　　演技上有一种说法叫做遇强则强，意思是说，好的对手会激发你的潜力。
　　虽然拒绝了顾东阳的单独指导，不过刘艺菲还是进步明显。
　　她在沈墨这个角色上渐入佳境。
　　很快到了一场重头戏。
　　剧情说的是沈默去找禽兽大爷沈栋梁摊牌，要跟他彻底断绝关系。
　　沈栋梁发飙，抽出皮带将她暴打一顿。
　　大娘本来想劝，被吼了一句之后立马吓跑了。
　　这场戏是前面伏笔的阶段性回收，交代沈默的悲惨身世。
　　从情绪上来说，这是一个转折点。
　　沈默被虐待，是她前半生的缩影，她一声不吭的忍耐。
　　就像她的名字那样，沉默。
　　但是再往后，她不沉默了，她开始反抗命运。
　　随着她的反抗，压迫也愈发深重，她的手段也愈发激烈。
　　最后，她一身是血。
　　她毫不留恋地斩断一根小拇指，像是斩断所有的罪孽。
　　“你对大爷还不够恐惧。”
　　“可是我觉得沈默长期遭到大爷的虐待应该是麻木的，而且这时候她已经开始反抗了。”
　　“反抗，不代表不恐惧，越是恐惧那种反抗的力量才越是彰显。”
　　顾东阳一点一点跟她掰扯。
　　为了给她喂戏，顾东阳直接找了另一边。
　　“大爷，你这个喜剧形象太过深入人心，小姑娘都不怕你啊。”
　　“要不然你给她亮一手，激她一下？”
　　苯山大爷在剧组不显山不露水，见谁都是笑呵呵的。听了这话也不慌不忙。
　　“我是无所谓啊。”
　　“导演你要是不怜香惜玉不心疼，让我怎么演我就怎么演。”
　　顾东阳拍板：“就这么定了！”
　　这场戏原本拍的是比较含蓄的，没有把大爷的恶完全暴露出来。
　　很多观众看到这里，依然认为沈默只是遭到家暴。
　　毕竟恋童加乱伦这么丧尽天良的事情，一般人都难以置信。
　　一方面可能是剧情层层递进的需要。
　　直到后面沈默的裸照被曝光之时，才彻底暴露大爷居然人面兽心到这个地步。
　　让观众一点一点进入沈默一片干涸枯萎的内心。
　　另一方面则是，尺度拍大了未必能过审。
　　比如后面沈默黑化之后嘎嘎乱杀的戏份，就被删的七零八落。
　　顾东阳本来也打算点到即止，现在他决定拍多一点。
　　大不了拍完再删嘛，情绪得对。
　　跟两人交代完之后，现场重新开机。
　　“站那干啥？坐下来，坐我这，过来。”
　　这回大爷一开口，刘艺菲就感到他的气场大不相同。
　　她强自镇定，把戏接了下去。
　　“我想跟你谈谈。”
　　对过几句台词。受到刺激的大爷开始抓着沈默发癫。
　　这次大爷的压迫感十足，刘艺菲感受最深，勒的不是脖子，依然有一种快要窒息的错觉。
　　一抬头，在那双眸子里见到带着毁灭感的疯狂，浑身一颤。
　　在这一瞬间，她怀疑自己会被对方撕碎。
　　“咔！”
　　顾东阳的叫停，打断了她的发愣。
　　这次毫无疑问是自己的问题，刘艺菲主动道歉：“不好意思，再来一条。”
　　顾东阳没有责备，因为她走对了。
　　就这样在大爷的引领之下，刘艺菲艰难的完成了这场拍摄。
　　之所以说艰难，是因为结束之后她仍然后怕不已。
　　休息的时候顾东阳走过去打招呼。
　　“怎么样？”
　　“太可怕了，明明知道是拍戏仍然会忍不住产生恐惧，绝了。”
　　“现在知道什么叫，你大爷还是你大爷了吧？”
　　“我又不是没有见过高手。”
　　“那我听听，你都见过哪些个高手？”
　　“我……”
　　刘艺菲第一反应这还不容易，我都拍了这么多戏了。
　　但仔细一想，还真说不上来。
　　早期几部电视剧就不说了，对戏的都是年轻演员，偶像小生。
　　转向电影之后，好像也就《功夫之王》的程龙大哥和李莲杰值得说道说道。
　　这两位，演技当然是有的。
　　但是动作演员情况特殊，通常不太被认可演技。
　　所以刘艺菲一时语塞。
　　顾东阳取笑道：“我说什么来着？”
　　刘艺菲哼了一声：“你休想坑蒙拐骗，我是不会再上你的当的。”
　　“再说了，不管怎么说，我也是科班出身，在北电正经学过四年的好不好？”
　　顾东阳呵呵一笑：“学了四年，上过几节课？”
　　刘艺菲被戳了肺管子，果然不爽。
　　不过他们这是私下场合，没有公开揭短，所以顾东阳没有吃她的白眼。
　　“我跟你说，我拍你这部戏真是倒了血霉。”
　　“本来是想偷懒，结果变成我拍过最煎熬的一部戏。”
　　“累就算了，还落下病根。”
　　“我现在看到苯山大叔，浑身都哆嗦。”
　　“这回算是知道什么叫心理阴影了，以后再也没办法直视他的小品。”
　　“我估摸着回去要看心理医生，这得算工伤啊。”
　　“你要是不认账，我就叫我妈去翻翻演出合同里的工伤条款。”
　　其实刘艺菲是不怕吃苦的。
　　在剧组里面出点意外很正常，受苦受累都不算啥。
　　但是《漫长的季节》是最难受的那种。
　　这部戏跟她以前拍过的都不一样。
　　她能清楚感受到，自己是剧组里的演技洼地。
　　随便来个人，都能虐自己一下。
　　关键顾东阳一点儿都不手软，说不放水就不放水。
　　从来没有“她就这点儿水平，差不多得了”的想法，磨也要给她磨出来。
　　这谁受得了啊？
　　刘艺菲感觉她作为演员的自信心都快要碎成一片一片的了。
　　顾东阳毫无同情心：“那敢情好啊。”
　　刘艺菲瞪大了眼睛：“好？哪里好！”
　　顾东阳夸奖道：“这才说明你进入角色了嘛。”
　　“你这个后遗症先不要急着治疗，等拍完戏，杀青之后再去瞧也来得及。”
　　“肯定不是什么不治之症！”
　　刘艺菲难以置信：“你对你的演员还真是关怀备至啊！”
　　顾东阳仿佛没有听懂她的阴阳怪气。
　　“那是因为我对我挑选的演员，专业能力深信不疑。”
　　“入戏、出戏，这不都最基本的吗？”
　　“如果这都调整不过来，那还算什么演员呢？”
　　刘艺菲气的牙痒痒，赌咒发誓。
　　“你记住，我要是以后再拍你的戏，我就是狗！”
　　顾东阳见她撂了这么重的狠话，看来这段时间压力是太大了。
　　“这么着吧，过两天我给你放个假，带你出去轻松轻松。”
　　“真的假的？”刘艺菲连标点符号都不带信的。
　　“当然是真的。”
　　“我有一种预感，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