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论东林

　　在太子眼里，姜黎就是神仙一般的人物，是上天派下来拯救大明的，要是不怀好意，他和长平根本到不了南京。
　　如今既然提出来任用柳如是，想必不是兴之所至。
　　于是迟疑道：“倘若朝野反对该当如何？料那钱谦益也不会让自家夫人抛头露面。”
　　“朝野反对柳姑娘出仕，难道就不反对太子登基？既然他们不与太子一条心，太子又何必顾及他们？
　　更何况钱谦益是万历年间的进士，崇祯爷在世的时候，却从未重用过此人，太子不觉或有内情么？
　　此人实乃一沽名钓誉之辈，压根就配不上柳姑娘，和离了最好。”
　　姜黎呵呵一笑。
　　有一说一，崇祯用人的眼光还是不错的，崇祯朝名臣能将辈出，远比万历天启多姿多彩，要不是崇祯没受过完整的君王教育，性格上有缺陷，未必就不能挽大明于天倾。
　　很多人拿崇祯与咸丰对比，这是崇祯的棺材板都压不住啊，清朝皇帝中，真正堪与崇祯一比者，是雍正！
　　二人都是急性子，也知人善用，同时又都感情用事，对人好的时候，恨不得把心窝掏出来，也容易轻信于人。
　　所不同的是，雍正生在了好时代，康熙虽然留下了烂摊子，但当时的大清并没有改朝换代的土壤。
　　而崇祯接手的，却是一个天灾人祸不断，肌体衰败老朽，摇摇欲坠的大明。
　　以党争为例，万历天启年间，党争不断，但是崇祯先除阉党，后贬东林，崇祯四年后，朝廷中枢，几无东林党人。
　　终大明一朝，除了最后一年再也无兵可用，崇祯都是极为罕见的强势皇帝。
　　要不是松锦、朱仙镇与汝州三场关键性战役没打赢，没准儿大明就能翻身，或者退一步，这三大战役只要打赢一场，都能给大明赢来宝贵的时间。
　　再从私德看，历代皇帝，鲜有人能超越崇祯。
　　所以说，崇祯是三代以降，最具有悲情色彩的皇帝，完美诠释了何为人力终有穷，而天道终有定的绝望感！
　　每每思及崇祯，姜黎便是一声叹息。
　　“先生既然坚持，就试一试罢。”
　　太子苦笑着摇头。
　　“太子是否以为我一时兴起？”
　　姜黎解释道：“之所以举荐柳如是，实是有着深刻的缘由，江南民风开放，与北方大相径庭。
　　在江南地界，有一条潜规则，寻常乡绅富户，折合田地房宅、铺面产业及估算现银，不能超过八万两，否则会有破家知府，灭门知县登门拜访。
　　但致仕官员，尤其是内阁阁臣，乃至各部堂官佐副却无此例。
　　譬如隆庆年间致仕的徐阶，在松江拥有数千顷的土地，哪怕徐家近两代碌碌无为，也仍是松江府一等一的人家。
　　其余钱谦益、吕大器、姜曰广、徐弘图诸人，既便不是家财万贯、良田无数，背后也站有大商贾或大海商，垄断大明的对外海贸，这些人，自号东林。”
　　“竟有此事？”
　　太子大为愕然。
　　姜黎点头道：“千真万确，太子若有机会，可着人暗中查探！”
　　“难怪父皇在世时，江南的税赋收不上来，催的狠了，又哭嚎税赋太重，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看来东南已烂到根了！”
　　太子还是有政治素养的，瞬间明白了姜黎的意思，痛心的紧紧攒着拳头！
　　向大商贾、大地主征税，别说古代，现代都收不上来，人家有一万种避税逃税的法子，致使税赋只能转嫁给小民，可不就怨声载道？
　　姜黎又道：“这些人家，还有一个恶劣行径，每当朝廷派饷派捐时，就会逼迫族中的寡妇去衙门上吊，然后借口朝廷逼死了人，裹挟不知情的乡民，或抗议示威，或围攻衙门，再有朝中的御史言官作为内应，最终都不了了之。”
　　“该死！”
　　太子听的牙呲目裂，狠狠一拳砸在了桌上，随即问道：“高起潜，你常在外廷行走，可有耳闻？”
　　“这……江南一带，时常确有寡妇如姜公子所说，有好几次，都险些闹出民变呢！”
　　高起潜略一迟疑，嗫嗫嚅嚅道。
　　太子眼里喷射出熊熊怒火，这简直是触目惊心啊！
　　“太子息怒！”
　　姜黎端了碗凉茶给太子，就接着道：“好在江南地界，东林党未非一手遮天，还有复社可制衡东林，复社的根基，便是那些家产受限于潜规则的地方乡绅和中小地主。
　　如陈子龙、夏允彝、方以智、陈贞慧、顾炎武、黄宗羲、王夫之等人，年岁都不大，却有一腔热血，才华卓著，涉猪广博，敢于公开反对东林。”
　　太子瞬间把握住了要点，姜黎的意思是，重用以复社为主的年青人。
　　其实他也看清了，自己根本任用不了以东林为首的南京诸部重臣，那些勋臣，更是连面都没见过，比东林还不如。
　　“先生所言甚是，不过东林最初也是好的，由一群不得志的文人聚集而来，短短几十年功夫，竟成了国家巨蠡，复社如坐大了，焉知会不会是下一个东林？”
　　太子很快平抑下怒火，略略迟疑，便道。
　　“哦？”
　　姜黎意外的看向太子，目光灼灼，饱含着赞许之意。
　　太子顿时精神一振，就如得了师长认可。
　　姜黎笑道：“复社有数千人，派系林立，良莠不齐，太子可分而化之，择才录用。
　　其实一朝有一朝的难处，不可能好事全占，所权衡者，无非是两相其害取其轻罢了，崇祯爷在太子身上倾注了大量心血，太子又以聪慧闻名，必有解决之道。
　　太子也莫要轻视柳如是，虽出身青楼，却色艺无双，交游广阔，在复社士子中具有极大的声望，卞赛卞敏姐妹亦是如此，若她们肯为太子扬声张目，或将有大量士子来投，太子择才任之便是。”
　　“先生说的好啊，我明白了！”
　　太子激动的连连点头。
　　这话刚落，隔壁突有悠扬的丝竹声传来，夹杂着诸女的欢声笑语，太子和姜黎不由侧耳倾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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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宫中！
　　“啪！”
　　小福王爆怒，将一只景泰蓝花瓶提起，重重摔下，碎片溅了满地。
　　“废物，一群废物，朕养你们何用？”
　　小福王那粗肥的手指，哆嗦着指向跪在阶下的韩九德与马銮。
　　二人连忙磕头。
　　“皇上息怒！”
　　马士英拱手道：“毕竟他是太子，韩公公与马大人不便强来，那宗人令之请，皇上切不可应允，先拖着便是。
　　如今真正的威胁还是姜黎，邢氏就要动手了，皇上且先忍耐个几日！”
　　“哼！”
　　小福王不愤的重重一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