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纸人的忧郁

　　折纸人，构造体。它并非来源于异位面的幻想种，而是因为幻想种来到这个世界以后，魔力联通世界所带来的变化中产生的幻想种。一些纸张有了自己的并不成熟的思想，这使得它们彼此之间产生了吸引力，想要聚合不完整的思想，成为一个成熟的思维个体，最终，这个渴望统一的念想中，诞生了折纸人。
　　尽管已经迈入神秘学领域，但纸张的本质概念并没有被修改。折纸人依旧是一种便利的书写工具，它的身体，被用来记录文字图案呈现出他人的思想。
　　就像所有的构造体都需要一个创造它的主人，折纸人也需要一个作为它思想基石的存在，才能称得上完整。
　　第一个吸引它的人，模仿她的思想，将这份思想文字深藏在薄薄的白纸里。
　　折纸男孩庆幸沈缘不是它的第一个朋友，沈缘也同样庆幸它第一个喜欢上的人是一个喜爱小孩子的善良修女。
　　脑部纸析。
　　并不是粗暴地将某一段记忆从意识里挖掘出来，纸人所能进行的引导，只有一些辅助性质的援助，真正抓住鱼竿的，还是想要取出自己记忆的人的双手。纸人会不断开口，例举出所有让那段过去记忆中出现的旧物，让与之相关的东西上浮，从浮标中筛选出真正重要的记忆。
　　这个过程通常很简单，因为那些人的纸屑，即使混在垃圾里，也会发出金子一样灿烂闪光。
　　但对沈缘的纸析却并不轻松。因为他需要的那张地图，糅合在那些契魔者过去经历的记忆里，在他的感性理解中分量微乎其微。所以纸人要做的并不是从垃圾中翻检金子，而是要在杂物堆中寻找一件毫不起眼的杂物。
　　“差一个数字中奖的彩票号码……骨立德古董的年代列表……罗根身上的焦痕组成的象形图案……”
　　白纸上，黑色的线条勾画出模糊的阴影，包裹住沈缘脑袋的纸张，不断被脑海中渗出的信息染黑。
　　“……要塞办公室观测到的岛屿地形图……好像是这个！”
　　对于微小概念最为敏感的纸人立刻将充盈的魔力集中在那些纸屑上，它们被染上色彩，被赋予了质量，从漂浮的琐碎中下沉，沉入脑海。
　　副本中的记忆跟随沉入的碎屑一幕幕重演，在这样的回忆中，凌乱的纸屑逐渐拼合，成为供人理解解读的准确信息。沉入沈缘的脑海，继续下沉，下沉到潜意识层，本能反应的深海……
　　最后，析出到枕在沈缘脑袋下的白纸上。
　　“终于完成了。”
　　折纸男孩抬起头，失去纸人控制，覆盖在契魔者脸上的，浸得乌黑的纸页滑落到地面。
　　“……”
　　折纸男孩踩了上去，将那些黑纸藏在自己洁白的身体里。
　　……
　　“纸析完成了哦。”折纸小人向雅莉丝通知一声，它脸上带笑，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了沈缘的同伴。
　　“刚从纸析中恢复的大脑还需要休息一小会儿，等他自然清醒最好。”
　　雅莉丝点点头，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在一本画本上，精灵少女对一些人类的旧时代艺术产生了兴趣。
　　“雅莉丝小姐。”折纸小人在她的身边重新开口。
　　“如果可以，希望你能跟沈缘提一嘴，让他下一次不要来了。”
　　精灵先是一愣，然后脸上露出苦笑。
　　“好吧，我会尝试，提醒沈约束他的行为。”
　　“不，”折纸小人左右晃动它的身体，“我不是想评判沈在言行上的不端。而是他频繁来找我进行脑部纸析这件事本身。我的工作，并不值得像对待身体检查一样长期进行。”
　　“人脑是具备复杂机制的精密仪器，它所进行的任何功能，都自然有它本身的道理。遗忘也同样如此。”
　　“忘记过去，并不是一件坏事。这个世界并不完美，每个人的过去，都有或多或少的悲伤，遗忘是头脑本身的治疗机制。”
　　“我能寻回那些被遗忘的美好的记忆，但纸析的过程，对过去的痛苦同样有效。”
　　“人类的观念中有这么一句话。”
　　“是苦难造就了我们，过去决定了我们的现在。”
　　“因为工作原因，我对这句话深有体会。是过去的经历成就了我们现在的性格，但我们的目光，不能总是停留在过去，只有放下一些过去，遗忘它们，才能得到成长。”
　　“这也是为什么，我将我的顾客对象选定在一些高龄老人。因为他们已经没有未来了，他们的身体和思想已经到了无法进步的阶段，沉浸在过去，对于他们没有其他坏处。”
　　“但，沈缘，他是不一样的。”
　　“因为保密原因，我无法和雅莉丝小姐说的更加详细。”
　　“沈缘，我那值得同情的朋友，他的脑子里，埋藏着很多的罪恶感。而他每一次的纸析，都使得脑海深处的感觉翻涌上来。”
　　“居住在乌托比亚的幻想种，说他们被这个世界同化了，自己变得像人一样市侩，变得卑鄙。”
　　“你能理解那种感受吗？雅莉丝小姐，我们也在影响人类。我有那种感觉，我值得同情，一门心思追逐正确的朋友之所以时刻颓废，手段下作的原因，是因为我在不断渗透他的脑海，让他的过去迟迟没被放下。是我们让他，保持着那副魔鬼代言人的面貌。”
　　“我引以为豪的法术，本意想要帮助人们放松的技巧，正在扼住我朋友的喉咙，让他无法喘息。”
　　“也许我没有和他相识，才是对他最好的选择。”
　　“然而我屈服了，屈服了许多次……”
　　雅莉丝瞧着眼前神情低靡的折纸小人，他的语气和态度无不说明他的认真，他真是如此想的，认为自己的法术影响到了沈缘。所以才会对沈缘的上门表示厌恶，精灵少女思考了一阵子，想到了另一个同样对沈缘表现出厌恶情绪的人。
　　凯林迪尔，难道说，那位社恐药剂师也对沈缘表示厌恶的原因是因为，他也觉得自己内心亏欠这个人类，和沈缘接触会影响他。
　　初来乍到的雅莉丝无法理解这些幻想种想法，但这不妨碍她认真承诺会照着折纸男孩的请求去尝试。
　　“请放心，如果下一次沈缘表现出一点想要来回忆照相馆的意图，我一定会全力阻止他的。”
　　折纸小人稍感宽慰地点头。
　　“这其实也只是我个人发发牢骚，请不要强求阻挡他的可能性。”
　　“沈缘这家伙的感知其实很敏锐。”
　　“他每一次带来这里的都是不重样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