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第三类接触

　　坐在行驶的地铁上，沈缘开始为自己果断的行动感到后悔。他正在前往德文特十三号所在的街区。考虑到天气问题，他穿了一件条纹短衫，一条浅蓝色长裤，手捧一杯果茶，单人坐在地铁座位上，拿出手机装作不关心周围。
　　而他周围的人，全都一身黑衣，表情忧伤面容憔悴，手捧黄色和白色的花束，偶尔还会传出轻微的呜咽。
　　和他们同处一间车厢，沈缘受到了许多视线关注。
　　他终于记起了七号地铁开往的终点站是哪里，也想起了为何德文特在他的记忆中毫无印象的原因。这个名字被一个更为简单明了的名字覆盖了。
　　那里是乌托比亚大公墓，巫妖的应许之地。
　　因为位面重叠，许多力量在主世界发生了冲突，导致乌托比亚这个地方闹鬼不断。随意下葬的死者在七日之后会爬出棺木，身前死因特殊的个例需要的时间则更短。转化为不死种在许多位面都有可行的处理办法，但来到乌托比亚用地紧张，大多幻想种光是处理自己族内的死者都感到捉襟见肘，更别说去支援从没应对过亡灵灾害的人类。
　　巫妖，这群研究到死的法师成为了天翼种钦定的殡葬行业管理者。巫妖们得到了一块广阔的土地，用他们的死灵技艺来帮助更多的死者在坟墓里安眠，所以巫妖的领地成了乌托比亚大公墓。
　　而德文特街区，也就是巫妖的居所，在大公墓里。
　　沈缘的吸管发出抽取空气的嘶嘶声，他抬起头，看见距离大公墓还有几站，这也意味着这种凝视还会持续几站。
　　沈缘叹了口气，他已经忍不下去了。
　　将手机放进口袋里，他一不小心，有东西从口袋里掉落，落在地板上。
　　车厢里的气氛本就沉默，加上之前就有的关注，听到砸地声，许多人都看到了沈缘脚边的掉落物。
　　一截白皙的指骨，指头上套着一个蓝宝石戒指。
　　沈缘连忙将手指从地上捡起来，心疼地吹一吹，赶紧地放进口袋里。
　　这一下，车厢里的人不再盯着他看了，他们都将脑袋朝远离沈缘的方向转动，避开他的视线。
　　免打扰效果显著，沈缘露出了微笑。
　　这根手指是骨立德先生给他的，是打开德文特十三号宅邸的钥匙。当沈缘以为他会像那些拿着一大把钥匙的房东一样从钥匙串里挑拣给出一把钥匙的时候，骨立德直接掰下了一根自己的手指骨。
　　他的十根手指，都是他的巫妖朋友托付他看管的钥匙，上面的宝石戒指铭刻有对应巫妖的身份印记，让骨立德不至于记混。
　　当地铁到站，乘客鱼贯而出，只是走出车厢的脚步稍微有些匆忙。
　　沈缘走在最后，比对着手机地图选择最近的四号出站口。
　　一走出地铁站，就感觉温度降下了几度。
　　地铁站出入口的护栏以外，是一片阻挡视野的绿色防护林。大公墓的建设者还是十分体贴的，没有让乘客抬头就看到漫山遍野的坟头。
　　一条林间主路上立着德文特名称的立牌，巫妖的宅邸在大公墓中心，外围才是安葬死者的地方。
　　沈缘花了近一个小时才走到了像是街区的地方。这里的房屋都是统一的灰白色，排列整齐。街道上布满灰尘，并没有活动的痕迹。
　　这里像是被废弃了，沈缘从骨立德先生的那些手指也能够看出来，那些将房子托付给朋友的巫妖一定不在这里，也许是一场远行，或是回到了他们原本的位面。
　　德文特十三号，沈缘找到了地方。
　　他推开没有上锁的门，走过枯萎的前院，来到房门前，两扇大门上没有锁眼和把手，像是有缝的墙。
　　沈缘取出那截指骨，握住底端。
　　从跨进这座宅邸的范围开始，手指上的宝石戒指就开始发出微弱的光晕，上面的铭文越来越亮，最后，这根从脱离骨立德手掌就绷得笔直的手指活了过来。
　　它的前端弯曲，抵住房门轻敲两下。
　　门开了，露出房间里的黑暗区域。
　　别墅的内部十分空旷，手机的光亮还没法将第一层照亮完全。沈缘没有去寻找那些有窗户的房间，而是凭着眼睛的光感寻找整座房子最黑暗的位置。
　　最后，他在地下酒窖里找到了一个独立的小房间，和骨立德古董店的布置一模一样。一张沾满灰尘的桌子，一把腐朽的椅子，还有桌子中央，唯一没有被灰尘沾染的一小块区域。
　　通过观察轮廓，沈缘知道，这里曾经摆放着一台打字机。这就是煽动者打字机曾经保存的地方。
　　正当沈缘思考自己是否应该将那台打字机重新放回那个位置，就像用钥匙打开宝箱那样时，沈缘注意到了桌面的灰尘发生了变化。
　　【要有光。】
　　桌上用灰尘写下了这样的文字。
　　沈缘看了看发光的手机屏幕，看来这个不算。
　　他开始在整座房子里翻找，最后在一个半开的橱柜里找到了一截白色蜡烛。
　　沈缘返回那个小房间，将蜡烛立在桌上，打火机准备点燃烛芯。
　　点亮的一瞬间，这间本来昏暗的小地方里充满了光。
　　更让他感到头皮发麻的是，随着光的照射，周围的墙壁上，出现了一个又一个漆黑的人影。它们和自己的影子站在一起，仿佛正站在沈缘身边。
　　墙上的影子活了过来，它们从沈缘的阴影旁边沿着墙壁走到他的面前，蜡烛的另一侧。
　　其中一个影子伸出手，将手指移动到桌子上，沈缘看着它一点点用灰尘写下新的文字。
　　【终于，我们正式见面了，沈缘。】
　　“你……你们是，煽动者？”
　　【那是巫妖用来形容我们的称谓，不过，你可以这样称呼。我们在这个世界还未被定义，所以任何称呼都可以。】
　　“你们，真的是幻想种吗？”沈缘脑海中检索自己毕生所学，确定自己的知识中对这些特殊的阴影没有头绪。
　　【我们还未被这个世界接纳，不过迟早会的，所以我们算幻想种。】
　　可能是书写工具的问题，煽动者的手指在灰尘上书写的速度要比打字快得多。
　　【不然呢？你以为是什么？某个免费送纸的慈善机构？】
　　沈缘得到了煽动者的第一条情报。
　　煽动者非常小心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