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狼人

　　“沈，我想你应该也听说过贫民窟里的那些家伙。乌托比亚的狼人分成了两个大氏族，一个是布鲁克斯狼人，一个是班诺狼人。两个氏族的狼人待遇天差地别，前者归顺天翼族的权势，成了乌托比亚执法机构的一环，而后者，那些明明和布鲁克斯没什么两样的班诺狼人却被同胞抢走了自己的栖息地，只能蜷缩在贫民窟里。”
　　“因为他们保留着自己的信仰，没有屈从权势，所以他们只能蜷缩在那些肮脏的地方，他们在这座城市遭受的虐待比我们还要严重。沈，我从很远的地方观察过班诺狼人的集体，他们毛发稀疏，骨瘦如柴，疾病和恶臭缠身。他们和我们这些背负着魔鬼债务的契魔者一样，是乌托比亚真正的底层人物。”
　　“不过即使遭受这样的对待，班诺狼人依旧没有放弃希望，我曾和其中一个狼人有过接触，他们不像外形所表现得那样凶恶。他在得知了契魔者的处境后，愿意协助我接纳我。”
　　“沈，我的朋友，我非常希望能够和那些真正的底层人士介绍你，你会发现我们有很多共同点的。相信我，沈，班诺狼人十分愿意助我们这样的人一臂之力，他们是非常优质的契约对象。”
　　沈缘听着费克特滔滔不绝地讲述班诺狼人的事件，称那些野兽有着自己的尊严和信仰，不像那些衣冠楚楚的谄媚者，他们才该是乌托比亚真正的住民。
　　沈缘看着费克特说得眉飞色舞的样子，手脚感受到冰凉的寒意，他的心情已经跌到谷底，随之而来的，就是对面前的这位曾经的朋友，越来越强烈的厌恶。
　　费克特·迪福，似乎已经没救了。
　　他讲述的有关班诺狼人的事情，大体没错，这的确是这批狼人在乌托比亚的现状。然而，只要稍微有些脑子，留心一下贫民窟的失踪率和那些骇人听闻的事件，每一个私家侦探都能大致拼凑出被警方遮掩的真相。
　　沈缘通过个人渠道了解到的东西更多。
　　首先，班诺并不是一个氏族的名称。班诺是一个狼人的名字，第一个被天翼种破例审判的狼人。那是一头凶恶的不服教化的野兽，趁着乌托比亚建立之初，潜入这座城市，将这里化作了他的猎场，连续制造了多起命案。公然违抗恩典律法，并煽动狼人反抗破坏天翼种构造的社会环境。那是头藏在阴影里的野兽，最终没有逃过制裁被判处了死刑。
　　然而班诺这样桀骜不驯的狼人，在狼人社会却宛如一个英雄一样有着许多拥簇，被天翼族审判而死似乎成为了一项功勋。那些崇拜他的狼人自称班诺狼人，并延续着狼人的原始血月信仰。班诺狼人将满月带来的狂化视作一场恩赐，并拒绝任何抑制血液中的野性和管束自己的行为，他们的血腥就像身上恶臭的皮毛，隔着老远就能闻到气味。
　　班诺狼人因为习性比布鲁克斯狼人更加放纵自己的欲望，贫民窟时有发生的命案，种种迹象表明那些被厌恶的狼人并没有改变他们的陋习。
　　明明贫民窟环境恶劣，班诺狼人的族群数量一直没有减少，维持着庞大的规模，兽化诅咒在乌托比亚可不是一种无药可医的绝症。
　　班诺狼人是狡猾阴险的野兽，这一点毋庸置疑。
　　“闭嘴，费克特！我以为你支持黑暗法则已经够愚蠢的了，没想到你居然愚蠢到去接触班诺狼人。你真的眼瞎到看不出贫民窟里的动静吗！”
　　沈缘看了看周围人的反应，意识到自己声音因为激动大了些，他压低声音，在费克特耳边低吼。
　　“班诺狼人，他们吃人！”
　　费克特的瞳孔猛地睁大，他身体后仰，撞在椅背上，几乎要向后摔倒。他像是霜打的茄子一样神色颓唐，有些后怕地啃咬自己的指甲，环顾周围，意识到安全才重重地呼出一口气。
　　费克特挠着自己的头发，一副才反应过来的样子。
　　“我，我不知道这些！”
　　没有再提契约班诺狼人的事情，费克特坐在那里，身体不由自主地发抖。
　　沈缘受够了他的蠢样，想到在这里陪着他空耗时间毫无意义，他起身准备离开。
　　“等一下，沈。”
　　费克特从背后叫住他，他眼神中充满歉意，表情羞愧，甚至挤出了眼泪。
　　“我对给你造成的不好感受道歉，沈，原谅我，我不想这样的。”
　　看到费克特畏畏缩缩的模样，沈缘对眼前的人又生出了一点同情。契魔者的压力太大了，不仅是费克特，沈缘自己也明白还款日迫近的煎熬，每个人都有自我压抑或是疯狂的时候。
　　“我们还是朋友，对吗？”
　　他希冀地又问了一句。
　　沈缘看着他，随后视线扫向吧台。
　　“你之前说的话还算数，对吧？”
　　费克特明白了什么，脸上挂着惨笑。
　　“是的。”
　　沈缘走到酒吧老板面前，伸出大拇指指向身后。
　　“老板，给我调杯酒，我要外带，账算在他头上。”
　　蜥蜴人酒保看了看坐在原地神色黯淡的费克特，眼球又转向站在自己面前神情自然的沈缘，他吐出蛇信子，拿出酒杯，沉默地开始服务。
　　虽然他没有说一个字，但沈缘在他的眼神中看出，他的大脑正在检索一个比虫子更虫子的形容词。
　　离开酒吧，沈缘脚步匆匆朝家走去。
　　离开那间潮湿的酒吧，他的身体似乎不那么冷了，一路上，沈缘一直在思考费克特说的事情。
　　黑暗法则、班诺狼人……
　　他猛然想到了一个熟悉的黑暗法则，魔族，他们在承认天翼族政权的同时，其实一直在背地里进行自己的小动作。只不过，他们非常聪明地将自己的黑暗法则融入到了人类社会原本的规则里。
　　债务危机，这就是魔族的黑暗法则。利用低投入高回报的债务机制，地狱公司聚拢了乌托比亚多数人的财富，每一个人都在地狱公司挂上了个人债务，这是被这个世界原本允许的机制，所以天翼族也无从下手。
　　沈缘记得，这项黑暗法则还有下一个阶段。
　　收债人。
　　如果有人帮助公司更早收回那些属于公司的财产，那么，他们可以凭借收回的债务赏金，抵消自己的部分债务。
　　这项制度鼓励人们协助地狱公司的工作，但负债人连按时还息都变得困难的时候，要怎么提前收回债务呢。
　　这个世界，是不存在老赖的，因为死后的灵魂，依旧能成为魔鬼的货币。
　　为了还清自己的债务，他们就会将别人变成抵债的灵魂货币。沈缘还记得自己当初的预想，如果收债人制度执行，最先发生变化的不是那些上层的大债务主，而是底层。那些被逼入绝境的人更容易走极端，而干掉一个穷困潦倒的家伙比干掉一个富足的安保齐全的人更容易。
　　所以这项制度，其实也有一个更加简单的名字。
　　人吃人。
　　他们要面对的不是高位者的剥削，而是自己饥饿疯狂的同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