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没有木屑的黑面包

　　吕克领着小心翼翼的莱恩迈向西边的铁匠铺。
　　他还是买下了莱恩，但却为此付出了更多的代价——耳聋约翰坐地起价，非要再加上十张兔皮才能换走莱恩，这显然是不合理的，几经交涉，最终吕克将除了鹿皮外的所有皮革都交给了约翰，并得到一百芬尼的报酬。
　　瞥了眼神色迷茫的莱恩，他看上莱恩是因为对方的木匠身份，但莱恩自己并不知道，再次易手的他只清楚眼前的新主人是名游吟诗人
　　所以等吕克带着自己进入铁匠铺，着实让莱恩心中咯噔一声。
　　战争的硝烟还没有彻底远去，脑海中厮杀的画面也没有消弭，一名游吟诗人转身投入雇佣兵行列的概率虽然很小，但绝不为零。
　　不过看见吕克以七十五芬尼买下了一把锄头、一把锯子、一柄铁铲、一柄镰刀以及木匠所需的刨子、凿子、小锤等等后，恐惧化为了疑惑
　　转眼间花销大半的吕克将这些杂七杂八的铁器一股脑丢给了莱恩背负，
　　“我不是约翰，不会轻易打骂你，如果你侍奉良好也会为你提供充足的食物，但是我也有自己的规矩”
　　吕克扶着短剑居高临下：
　　“你必须对我足够忠诚！相信我，我对自己人很不错的，但前提你得先是自己人，我确实不会轻易打骂你，但如果被我发现你有不恭敬的地方或者有异心的话，我会直接杀了你！”
　　莱恩从外表上看确实是人畜无害的男孩，但吕克不会天真的以为随手买的奴隶转眼就成了忠诚的拥趸，适当的打压是必要的。
　　“我明白了主人...”
　　莱恩低眉顺目，吕克魁梧的身躯丝毫不比约翰差，而吕克话中的语气虽不严厉，但处处透露着一股冷意，直觉感很强的莱恩明白，对方绝对不是在说笑，触犯规矩是真的会杀掉自己...
　　瞧着莱恩恭敬的模样，吕克点点头，然后从包裹取出剩下的小块鹿皮扔给莱恩：
　　“这张皮革今后就是你的了，另外，不要叫我主人，换个称呼！”
　　莱恩非常惊讶地接过鹿皮，鹿皮的珍贵性不必多说，普通农奴好歹还穿着普通的亚麻布，可莱恩的衣衫连完整都算不上，褴褛破碎，简直像个要饭的，秋季已至，冬季来临，此刻的鹿皮无论是制衣服还是换钱买过冬衣衫对于莱恩来说都无疑于雪中送炭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在意自己奴隶的死亡
　　只是听到后半句，莱恩有些不解，奴隶不都是这么称呼主人的？
　　“好吧，那我叫您老爷好了。”
　　“老爷...”
　　吕克咀嚼着这个名词，这通常是仆人对贵族的称呼，自己暂时还是个苦哈哈，哪里称得上老爷...
　　不过再怎么说也比主人顺耳，吕克也就没有制止。
　　拿着仅剩的二十五枚芬尼，吕克又购买了一些陶器等零散东西，随后带着莱恩赶回酒馆，简单吃了一顿午饭，最后怀揣仅剩的十五芬尼，与搁在酒馆半天的小查理和莱恩一起乘坐村长的驴车赶回沃德村。
　　等到夕阳西下，吕克一行终于回到村落，不顾村长推辞，吕克硬是付了两芬尼的车费，有来有回贸易才会长久，没必要占这种便宜。
　　感受到吕克诚意的村长留宿了吕克等人一晚，第二天大早，目送对方折回山林。
　　“村长...吕克他真的是游吟诗人吗？买了这么多农具，又经常在山那边出现，我怎么看也不像啊...”
　　等吕克消失在视野中，曾经第一个发现吕克的农民凑到村长身边，有些怀疑地说道。
　　“是不是游吟诗人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村长听后眉头一皱，不满地斜了他一眼，“过好自己的生活比什么都强，不要什么都打听！他就算是男爵的私生子，只要对我们无害就别刨根问底！”
　　“记住这句话吉尔，这是我几十年来总结的生存道理。”
　　……
　　莱恩明显就比吉尔聪明多了。
　　背着大大小小的铁器随吕克走进大山，除了微微诧异外，并没有问东问西。
　　偶尔几次波动也是因为小查理围着自己闻来闻去，从十一二开始就经历逃荒、战乱的他相比于人类，这条似乎比其他狗类要机灵许多的猎犬更让莱恩喜欢。
　　“今晚就在这休息吧。”
　　跋涉了整整一天，吕克挑选了一处空地落脚，指挥放下铁器的莱恩去捡些干柴，自己则拿出风干鹿肉准备煮熟吃。
　　这还是吕克第一次不用亲自敛柴只等着吃饭，怪不得说权利使人着迷，光指挥一个人就让吕克短暂的享受了免于劳作的艰辛。
　　不一会儿莱恩就抱回一堆木枝，吕克点燃篝火，解开鹿皮囊，将买回的陶器架好，咕噜噜的煮起风干肉。
　　鹿肉升起的炊烟袅袅，小查理在一边吐着舌头，津液垂舌。
　　盘腿坐在吕克对面的莱恩盯着这一锅鹿肉不断咽着口水，肚子不自觉的咕咕响起，他立马捂住肚皮，尴尬的笑了笑。
　　自打逃荒开始，莱恩就没吃过几顿饱饭，逃荒自不必多说，最潦倒时抱着坚硬的山鼠脑袋生啃也不是没有过。
　　而上了战场，莱恩这类被抓了壮丁的炮灰压根就没被当成人看待，等到了约翰家，更是打骂不止，反抗了对方的性侵后，不准吃饭的惩罚成了另一种家常便饭
　　在酒馆、沃德村，也没有吃什么像样的食物...
　　闻着不断传出的浓浓肉香，莱恩口中生出的唾液已经不比小查理少，但还是等开锅的一刻，规规矩矩的等待吕克先吃。
　　吕克取出两个陶碗，这一趟买的陶器不少，就连小查理的狗盆都买齐了。
　　将陶碗递给诧异的莱恩，吕克分别将两人的碗内舀满鹿肉鹿汤，对着一脸茫然的莱恩道：“快吃吧，吃完抓紧睡觉，明早还要赶路。”
　　热气腾腾的雾气扑到莱恩脸上，这名十五六的男孩捧着陶碗忽然有了种家乡还没破灭，仿佛回到了父母健在的时刻，就像自己坚韧的父亲在晚间低矮却温暖的茅草屋内，给自己递了一块没有木屑的黑面包说着抓紧睡吧，明天还要做木工呢
　　一阵阵恍惚在莱恩脑中闪过，这名少年举起陶碗，狼吞虎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