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本.德维尔（二）

　　春风正好，小镇边缘的牧场隐约有坍塌的痕迹，那是昨夜的余韵。
　　牧场的主人看起来是个平平无奇的老头，白丝里参杂着金丝，可能是方便打理的缘故，特利波所见的帝国人都是披着发或者留短发的。
　　牧民马丁低垂着脑袋，在牧场主温和的目光下久久无言。
　　“发生了什么事？小马丁，你应该去管理你的羊...是遇见什么困难了吗？”牧场主的视线在凶神恶煞的德维尔身上停顿，若有所思，不动声色地向一旁的杂役打了手势，特利波看见他跑到牛圈旁的茅房里，悄悄拿起了弩。
　　希望不会发生冲突...这太傻了，该阻止德维尔，不让事态升级，让德维尔意识到有“看不见”的帮手存在。
　　想起羊群的异变，特利波又多了分忌惮，他得再观察一二，免得落入不清不楚的处境。
　　在确定这个凡人的品格之前，谨慎为上。
　　“迈克尔先生，我，我...”年少的牧民在牧场主的鼓舞下打起勇气，闭着眼说出了来此的缘由：
　　“这..这位骑士先生杀死了我的羊。”
　　“那是野兽人，孩子。”德维尔立刻纠正，不过特利波看出了他的心虚，他大抵是醒了。
　　牧场主闻言挑了挑眉，疑惑地看着二人，一时无言：
　　“这不好笑，两位先生...”牧场主仔细打量着德维尔，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特利波都忍不住为他感到唏嘘。
　　“你还想做什么？”他被气笑了，摊开手。
　　“为了...为了。”德维尔局促不安的搓着手，特利波能看穿他的不自信，这是个好兆头，最起码他要保护的目标没有神志不清。
　　“抱歉，先生，我的精神可能出了些...小问题，请不要苛责这个孩子，我会补偿...”德维尔目光游曳，翻找着口袋，把随身的家当全都拿了出来。
　　很明显，还不够。
　　但是他是个幸运儿，这位牧场主没有太过计较，只是将他和牧民马丁赶了出去。
　　一贫如洗的德维尔闷闷骑在马上，带着失去工作和归处的男孩马丁。
　　“你应该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一个冰冷的声音在他耳畔低语。
　　“是，我知道。”德维尔下意识回应，他竟然没有第一时间质疑这道未知的声音。
　　“现在你要去哪里？”特利波再次追问，人类这才反应过来：
　　“你是谁？”
　　“你可以称我为...古老者，从某种意义上说，我是你的长者。”
　　劣马行走在森林中的小道上，马身旁抱着剑和盾的新任“骑士侍从”马丁惊恐地看着自言自语的新主人，温热的太阳都不能驱散这时候的怪异，西格玛啊！他该怎么办？
　　德维尔老爷说着马丁听不懂的话，仿佛在和无形之物交流，村子里的老人说过这种症状，那些快要被妖法逼疯的可怜人都这样。
　　愿西格玛之名震慑邪魔！
　　马丁一遍遍在胸前划着双尾彗星，向帝国的建立者祷告。
　　诡谲的交流持续到黄昏时，德维尔闷闷不乐的停下，特利波也没了多问的兴致。
　　这家伙恐怕疯了。
　　无知的热血种，他认为自己穿越到了异世界，那个世界与这里相似，但是他的身份不再是落魄的地主，而是荣耀的探险骑士，有在城堡中等待他带着神灵的赞许归来的美丽夫人，还有一把能震杀邪魔的宝剑。
　　但是他又会不间断的穿越回这里，遭遇羊群前他分明是在那个世界解救一位遭受野兽人袭击的路人，回到这里却变成了他杀了马丁的羊，那个落单的商贩也变成了马丁。
　　以特利波的眼光来看，实际上他只是个孤苦伶仃的落魄汉子，卖了全部家当也都赔在了牧场主那里。
　　特利波认为是恶魔的幻境，他希望热血种也是这样认为，目前进展良好，他真的怀疑那个世界的真实性了。
　　唯一的变数就是“两界穿越”，特利波很难不怀疑恶魔会故意在不恰当的时机使德维尔发疯。
　　他和人类一起入了小镇，入城时德维尔显然又发了疯。
　　“我是海伦堡的本.德维尔骑士，请向公爵阁下递交文书，我以我的荣誉担保！彼得没有问题。”德维尔指向马丁，“他是被我半途救下的商人，绝对不是野兽人的奸细！”
　　别说，他这时候的精神气还真像是骑士。
　　马丁讨好地向着小城的守卫弯腰鞠躬，解释着“骑士”的精神异常，好不容易才混进了城。
　　趾高气扬的德维尔在进城后的某一段路上眼神恢复了清明，特利波认出来他从幻境中醒来了。
　　“刚刚...我是不是又发病了？”他弯下腰和扶着马的马丁交流，沟通中脸色愈发难堪。
　　马丁的肚子适时发出饥饿的咕噜声，德维尔的神情愈发凝重。
　　“得去弄点钱。”
　　这点特利波倒是赞同，他不太想惊世骇俗的掏出一大块黄金。
　　“然后再去找医生看看我的病。”
　　特利波对此不置可否——找什么医生能看好恶魔亲王的把戏？史兰？那得去翻过浩瀚洋！阿苏尔的法师？精灵法师确实应该有方法，但是奥苏安可不是好上的，精灵不见得愿意费尽心思帮一个人类，结果可能是谁都不想见到的简单处理。
　　旧世界有什么神奇的、能对抗恶魔亲王的力量？
　　思索间，德维尔已经完成了又一场滑稽的小丑表演。
　　他试图拦下富商的马车，为其出卖武艺，在护卫的嘲笑下，高大却消瘦的德维尔被赶到道路一旁，为首的卫队长官还不忘朝着他吐口唾沫，抛下一枚铜子——
　　“去换个地方要饭吧！”嘲笑随着马车走远。
　　德维尔木讷地看着远去的车队，马丁趁着没人注意，捡起了铜币。
　　特利波摘下挂在胸前的金配饰，丢到德维尔身上，但是他没有接住，黄金滚落在地。
　　德维尔注意到了闪烁的黄金，第一时间将其捡起，举起来，在特利波看来异常愚蠢的高声宣布：
　　“谁丢了这件...呃，饰品？”
　　一道道恶狼般的视线出现在停顿的人群中。
　　“傻崽子！”他善良的不合时宜——特利波再也无法保持平静：“那是我的装饰，现在它属于你了，作为对你善良的回报。”
　　黄金在蜥蜴人社会相当于纸，常被灵蜥用来书写记录重要信息，很多引擎或者金字塔本身会“代谢”出黄金。
　　它只是一种易于保存的金属载体——对于冷血种来说，但在热血种社会不是那么回事。
　　第一个被击晕的行人出现在街头，那些正准备扑过来的人发现所有靠近那个蠢货的家伙全都会倒下，诡异的现象硬生生终止了混乱。
　　德维尔在特利波的掩护下成功脱身而出，但他甚至还想把金子还回来，特利波废了好大的功夫才打消他的念头。
　　“为什么？人类崽子，我以为你会悄悄收起来它。”
　　“我立誓诚实待人。”人类的解释简单且单纯，特利波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回应：“你会被不诚实的人类骗走所有。”
　　“神灵会见证我的坚贞！”
　　“哪位神灵？”
　　“呃...西格玛？”
　　特利波哑口无言，这家伙甚至都搞不清楚自己“探险”是在找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