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人生只似风前絮

　　那蔡旌已将水寨各处情形悉数吐露，郭立身道：“这苍龙堂总部位于太湖东南的西山岛上，咱们由此地向西南，潜入临湖湾，盗得船只，不到两个时辰便可登岛。此事刻不容迟，咱们现在就得出发，详细计划路上再说。”
　　那四匹西域白马受炮声惊吓，已不知逃去了哪里。此去临湖湾有些路程，若无代步徒误时机。悟继之召集众人四处搜寻，也只找回了两匹。
　　目下无法，只得二男二女分骑一匹，斩龙铡绑在马后，那蔡旌就被悟继之夹在腋下。
　　路上郭立身续述详情：“苍龙堂在岛边设有十一座水寨，总署地处岛上东南一隅。苍龙堂主与其三位副手便在此地，据这人所说，大哥多半会被囚禁在此。”
　　“苍龙堂主名叫江念仇，绰号‘屠龙手’，与其他三名副手皆有调气境的内力修为。擒住大哥的便是其中一名副手，叫匡银钩。他惯在兵器上镶毒，咱们如有人对上他，务必小心。
　　“除此之外，调气境的还有一名璇女弃徒，不过她在堂内没有任职，也极少出手，不知届时会不会与我们为敌。”
　　众人策马长驱，将到临湖湾时，寻树系住马匹。其时夜幕已至，岸边泊有一艘小船，船上隐隐传来鼾声。
　　悟继之为免发出声响，拆下了雁翅琴的琴弦，众人轻声靠近水岸。见得舟中躺着四人，似已睡熟，于是各自找上一人，点了对方穴道。
　　悟继之、武舜英、郭立身三人换上这些弃徒的衣物，而还月本就穿着界青门的无影装，自不必换。
　　待要划桨开船时，郭立身道：“二哥，这四个人怎么办，是杀是留，听你的。”
　　上回悟继之在恶丐窝手下留情，只因群丐虽有恶行，但毕竟没有干过伤天害理的事，大多数人又有悔改之心，悟继之才与他们握手言和，劝其从良。
　　而太湖的这帮弃徒情况又大不相同，其欲以火器害人在先，又掳走乐思归，已与悟继之等人水火不容。至于寨中有没有被迫从恶的，悟继之已无心，亦无从去分辨。
　　就比如眼前这四人，他们未参与伏击，平日里为人如何，悟继之也不得而知。但如不将其灭口，只是点了他们穴道，待几个时辰后穴道自解，任四人上报有人闯寨，这般行径无异于掘井自投了。
　　此番深入敌营，动辄便是全军覆没，不容半点闪失。悟继之神色渐重，只道了一字。
　　“杀。”
　　众人结果了那四人，将尸身沉入湖中，随后将蔡旌带到船上，两两交替划桨，向着西山岛驶去。
　　等到抵岛靠岸，已是夜半子时。悟继之转化真气，背起斩龙铡，解开蔡旌的穴道，让他带路，但仍点着他的哑穴。
　　把关的喽啰自不知蔡旌被擒，见他归来，当即放行。有蔡旌出面，众人又穿着弃徒的服饰，得以顺利通过各路哨口。
　　郭立身事先让蔡旌简要绘下了寨中地图，就地让他指明屯放火药的库房所在。了解完寨中详情，郭立身开始部署计划，悟继之恐蔡旌倒戈泄密，打晕了他。
　　郭立身展开地图：“敌人在南寨设水操台，屯放火药的库房亦在附近，可在此引火作乱，牵动守军，令其不能内顾；总署外围有道城墙，其上置有铳炮，如能抢占此处，退有建筑遮掩，不惧鸟铳射击，进可开炮伤敌，引出总署的头目。”
　　“届时再有一人伏于总署附近，一旦头目引出，便可进去营救大哥。敌众我寡，咱们救得大哥便即脱身，切莫搦战。”
　　仅凭四人，想从这甲坚兵利的苍龙堂里救人并逃得生天，实乃以指绕沸。如真惊动了那调气境的几个头目，不论己方哪一人遇上，皆是凶多吉少。
　　因此由何人攻占城头，众人久议不下。城墙守军密布，抢占此处最为凶险，四人中武功尚可的也只悟继之和二女，若他与一人留在此处，另一人便需冒险深入总署。无论哪一人，悟继之都放心不下。
　　郭立身道：“二哥，那江念仇大抵会在总署留下人手，咱们犯险来此便是为了救出大哥，依小弟愚见，还是二哥亲身前去稳妥一些。”
　　如此一来，便是郭立身去纵火，二女攻占城墙了。悟继之深惟重虑，目下也没有更好的安排，只得如此。
　　郭立身与众人相约见炮起火，水操台驻有重兵，悟继之担心他此行不利，道：“三弟，你纵火成功后趁乱去抢艘小船在此接应，等我们来找你会合，切莫暴露了行踪。”
　　郭立身应下差事，先行动身。悟继之掐着蔡旌人中，将他唤醒。悟继之与二女佯作侍从，挟持着蔡旌，命他带路，通过城墙关哨。
　　但见城墙上烽火台蓬蓬生烟，瞭望台列若星连，果然守备甚严。路上悟继之又见各处皆有水兵巡查，顾虑众人不易成事，遂问蔡旌：“你说你是水军都督，这些巡哨想必你有权调动了？”
　　蔡旌忙道：“有，有，我每隔一个时辰就要让寨里出巡的水兵会齐一次，叫做‘会哨’。”
　　等上得城头，悟继之道：“你现在就把人叫来。”
　　他让蔡旌召集城上守军与各处巡哨，令其列队到城外空地待命，又让蔡旌道出如何操纵铳炮。二女明白了他的用意，都不禁心乔意怯，生出一股寒意。
　　悟继之见武舜英面有恻隐，怕她心软误事，遂对还月道：“还月姑娘……稍后由你来操纵吧。”
　　他望向城下乌压压的人群：“我历事至今，才知杀与不杀，虽说只在人一念之间，却往往是由不得人的。”
　　还月听到后句，似是想起了什么往事，眼眶一红，阖上了双目。
　　悟继之背对着她，没有注意到她的神态，续道：“总署已离此不远，我走之后，过得二十弹指，你们便即动手。”
　　悟继之带着蔡旌离开，还月扶住炮台，道：“武姑娘，你若害怕，等下就转过头去。”
　　武舜英道：“我……我不怕……”她强自矫情镇物，却难掩忐忑之色。
　　“那样的场面，你没必要去看的。”还月收敛心绪，再睁开眼时，双眸复又冷若冰霜，“我来做这些就好。”
　　城上守军与巡哨得知都督有令，只道发生了什么大事，匆忙来到城外列队，却久久不见蔡旌身影，渐渐生疑。
　　有眼尖者忽指墙头，只见城上铳炮缓缓转动，将炮口对向了众人所在。
　　人群一阵哗然，登时麋沸蚁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