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谁言短剑不斩身

　　礼字舵与信字舵众人一前一后地走着，再未交谈。
　　行了段路，项通明仍听得轱辘声响，他回首一望，见适才那辆马车还跟在后方。
　　他疑心是哪个邪派外道故意找茬，可车上那少年望着单纯朴素，也不似有多高强的武功，他于是勒马回缰道：“小兄弟，容鄙人冒昧问一句，你是要南下么？”
　　悟继之颔首道：“正是。”
　　“你要去哪里？这一路上不太平啊，你怎不雇些武师呢？”
　　悟继之此前没遇上过歹人，只因他经过的地方多有人烟，沿途车马络绎不绝，他也就当这世道其实安定的很。
　　“在下要去白鹿泽。”
　　项通明沉吟道：“白鹿泽……你要路经的地方，有不少外道和相枢爪牙盘踞，湘水一带的相枢尤为厉害，你一人恐怕不太安全，不如与我们同行吧。”
　　悟继之自离了乐思归，便没人告诉他世事如何，他心思单纯，当即应了下来：“那就有劳项大侠了。”
　　项通明见这少年懵懵懂懂的，暗暗叹了口气，道：“鄙人项通明，你叫我项大哥就好，这些都是我信字舵的朋友，小兄弟怎么称呼？”
　　悟继之道：“在下名叫太吾继之。”
　　信字舵众人闻言皆向着悟继之打量过来，项通明异道：“以太吾为姓……阁下是太吾传人？”
　　悟继之不知这“信字舵”是什么来历，没有取出伏虞剑柄，只是点了点头。
　　项通明翻下马鞍，来到车前拱手道：“想不到太吾传人竟会复归，幸会！”
　　悟继之忙下车回礼，项通明道：“可惜我部到潭洲铲除完外道，便需东归。礼字舵分舵在桂州，可让他们送太吾南下。”
　　他又对身边一人道：“齐兄弟，你去请一下单行走过来，便说是太吾传人相邀。”
　　少顷，那单姓行走率着礼字舵众人缓缓而来，他见那所谓的“太吾传人”只是个淳朴少年，皱眉道：“太吾？真的假的？”
　　悟继之出示伏虞剑柄，那位单行走看都未看，绕着马车上下端量，怫然不悦道：“好啊，这车上藏着一个界青门的刺客，给我拿下！”
　　礼字舵部众立时抽出兵刃，围住马车，悟继之辩解道：“这位姑娘已脱离界青门，并非邪派之人！”
　　单行走冷笑道：“信口雌黄！她既脱离界青门，为何还穿着界青门的服饰？给我绑了再说！”
　　礼字舵众人渐渐逼近，悟继之火气上涌，正要动手，项通明已先一步挡在他身前：“单行走，我义士堂一向与太吾友善，你这般对待太吾传人，不怕我上报总舵吗？”
　　单行走眼神一凝：“你当我怕你告状么，你凭什么担保此人便是太吾？”
　　项通明沉声道：“你我遇过那么多相枢爪牙，冒充太吾之人，你知道是什么下场。”
　　单行走仍不以为意：“太吾足足百年未现世，如今突然冒出个黄毛小子自称太吾，无依无据，如何服人？我倒要把这小子也抓回去拷问一番！”
　　项通明一手搭在剑柄上，高声道：“单志梁！我信字舵确是没有舵主，但我剑也未尝不利！”
　　见对方并无退意，他短剑出鞘，在空中虚劈一式，这一式中似是蕴含了千百变化，直至剑身持定，旁人肉眼也只见到一阵虚影晃过，竟是看不出他是如何出了这一剑。
　　再看那短剑，全长不到两尺，却锋芒逼人，邪气凛然。剑尖直指单志梁，他一阵不寒而栗，佯作镇定道：“好一把胜邪剑，我们走！”他颤颤挥一挥手，带着礼字舵众人扬长而去。
　　项通明收剑入鞘，对悟继之歉然道：“鄙人面子太薄，请不动旁人。此行路上确实凶险，还是由我信字舵亲自护送太吾吧。”
　　他身边一人急道：“项大哥，这不是又让礼字舵白白抢去一功？”
　　项通明正色道：“各位兄弟，太吾传人救世除魔，我义士堂理当鼎力相助，岂能因小义而失大义？我等铲除外道，只是为了解世人苦难，潭洲外道已有礼字舵的兄弟处理，咱们也不必再去，便送太吾南下吧。”
　　又一人怨道：“可其他几舵天天踩在我们头上，他们几时拿我们当兄弟了？”
　　项通明凛然道：“我信字舵以信义著称，旁人怎么做是他们的事。我等当初投奔义士堂，皆是为了行侠仗义而来，大伙切莫忘了本心。”
　　余人默然垂首，再无异议，悟继之见他们为自己起了纷争，十分过意不去。
　　项通明骑马跟在车头，说道：“还望太吾莫要介怀，这也怪不得弟兄们。自打先舵主故后，我信字舵无人主事，便过得一日不如一日了。”
　　悟继之见他主动提起，便问起当中详情，项通明道：“我义士堂专揽江湖义士，将其培养为锄强扶弱的侠客。除总舵外下设‘仁义礼智信’五个分舵，总舵的人士极少露面，平日都是分舵弟子行走世间。”
　　“堂内每年召开一次任侠会盟，以各分舵本年铲除的外道数量评定赏罚。我信字舵因无舵主，常遭其他分舵抢功，已连续十余年在任侠会盟中垫底了。前不久总舵还召集了其余四舵舵主，据说是在商议废除信字舵一事。”
　　悟继之诧异道：“本是同根生，其它几舵为何要这样？”
　　“我信字舵瓦解后，部众便会分归到其余四舵去。定是有人从中作梗，想要借此壮大。只是信字舵无权参加总舵会议，我也无从得知究竟是谁在打着这份心思。”
　　悟继之想着礼字舵嚣张跋扈的气焰，道：“这礼字舵行事一点也不守礼，一定是他们舵主了。”
　　项通明摇了摇头：“端木舵主……为人很好的，不会是她。”他神色怅然，道：“罢了，想这些也无用。”
　　众人经洞庭湖南下，过了五日，到了湘水一带。只见两岸草木荣生，青葱拂郁。春风吹过，江水碧波荡漾，泱泱北去。可江岸之外，却满是红土玄石。悟继之深觉惋惜，可叹一片宝地，竟被相枢侵蚀至此。
　　忽听得一阵刀剑相交，众人纵马赶去，见礼字舵侠士正与一众相貌可怖之人战在一起。敌有九人，身燃业火，已烧得面目全非，口中仍喃喃喊着什么。
　　项通明面色一凛，对悟继之道：“不好，是堕心九部众，你快走，莫让他们发现了你！”
　　悟继之还未答话，已有一人向此处冲了过来，狰狞道：“太吾……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