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零珠碎玉见姑射

　　悟继之驾车南行，旅途间隙仍向还月习武。
　　他没有告诉还月，自己是因为学了玄阴的功法，才被拒绝授艺。还月虽抱有疑惑，但悟继之绝口不提此事，她也无从问起。
　　距离武当最近的门派是璇女派，悟继之行至江陵，改道向西，只用数日便到了璇女峰下。
　　彼时春分，理应冰消雪融，可璇女峰上却是云凝霜冻、雪虐风饕。众人一步入璇女峰中，立觉寒意刺骨。主峰高耸入云，眼前只有一道青石阶蜿蜒通向上方。
　　悟继之率先向着石阶走去，他足底方一踏上石阶，便听得脚下如鸣佩环，似是泉水玎玲，又如玉碎冰催。众人登阶上行，玉碎之声顿时此起彼伏，宛若成曲。
　　武舜英觉着好玩，一步一跃地跳上台阶。宁小妹心性尚稚，也跟着效仿起来，但石阶湿滑，她又未修习过身法，跃了几步便失足一跌。宁小妹惊呼出声，悟继之等人察觉时，已不及去扶。
　　眼见宁小妹额头将要撞上石阶，一名女子突兀现身在石阶上方，如冷箭离弦俯冲下来，恰在宁小妹触地之前将她接入怀中。
　　那女子步走奇门，腾身行转，变换几个方位后便止住了惯势。她身法轻盈，一举一动顾盼生姿，众人均不禁看得痴了。
　　那女子轻轻放下宁小妹，宁小妹抬眼望去，只见对方云鬟玉臂，酥胸微露，所着素色中衣外仅披一件短袖罩衣，其衣丝缕合缝，好似天人所织，端的是一位临凡仙子。
　　她生性羞涩，低低地道了声谢，便躲到了武舜英身旁。
　　那女子目光一一扫过众人，看到悟继之时，蹙眉道：“我璇女派不欢迎男子，阁下请速速离去。”
　　悟继之道：“在下乃是太吾传人，此番是为求见贵派掌门而来。”
　　这一回他提前写了名帖，他出示伏虞剑柄，递上拜帖，那女子凝目望了片刻，道：“阁下可否让我带走这剑柄，奉与掌门一观？”
　　悟继之心想这剑柄一世只能有一主，旁人拿去也无用，于是大大方方将剑柄交出：“请。”
　　女子取走剑柄，正要上峰，她经过悟继之身边，瞥见他身后的还月，面色一变，刹那绕过悟继之，一掌击出。悟继之只觉一道至阴的掌风拂面而过，他不及拆招，当即拉过还月，将她紧紧护在身后。
　　那女子收住掌力，沉声道：“界青门与我派有深仇大恨，让开！”
　　她这掌虽未触及悟继之，悟继之却觉前胸经络瘀阻，气血几要凝固，他定了定神，道：“在下不知贵派与她有什么仇怨，但是她没有害过人，我也相信她不会害人，还请姊姊念在太吾除魔救世的份上……”
　　那女子冷笑道：“阁下是不是太吾，还需等掌门定夺。”
　　她转而问向还月：“我问你，你可有杀过我派弟子？”
　　悟继之背对着还月，看不到她的眼神。他不敢侧身，那女子用的掌法他虽不知，但只看那一掌的势头必是杀招无疑。他生怕稍不留神，还月便要死在那女子掌下。
　　在场之人均屏息以待，静静等着那一句关乎生死的回答。
　　“没有。”还月平静道。
　　“你可敢立誓？”女子的声调抬高了些许。
　　“我是界青门的弃徒，只杀过界青门的人，信不信由你。”她音声沉着，没有一丝迟疑和害怕。
　　悟继之早已惊出一身冷汗，听还月语气从容，深自佩服起她的定力。
　　那女子一声长啸，几名身穿白裘的弟子陆续跃来，女子道：“看住他们，等我回来。”
　　那些白裘弟子躬身道诺，女子踏雪纵去，就此隐入山中。
　　还月轻轻拍了拍悟继之：“没事了，放手吧。”倒似方才有生命之危的并非是她，而是悟继之。
　　悟继之松开还月，见周围有璇女弟子监视，仍不放心。
　　武舜英站到他和还月中间，说道：“好啦师哥，你是货真价实的太吾，她们不会拿还月姑娘怎么样的。”
　　那女子去没多时，一道身影步云屡虚，随着漫天霜雪缓缓飘落，她肩披白纱，羽衣兜风，比之先前那女子更俱出尘之意；再看其人，云鬟覆颈，身段秀颀，柳眉含翠，杏眼无尘，虽未敷脂粉，却也堪是冰肌玉骨，清丽绝伦，便真如传说中掌雪的姑射神人一般。
　　她点足落定，走到悟继之身前，将伏虞剑柄还与他：“璇女派掌门，顾寒衣。”
　　她说着，藕臂微展，遥指主峰，“太吾，请。”
　　她领着众人向玉女峰上行，悟继之见她惜字如金，应是不喜客套，于是直言授艺一事，不想她漠然道：“我派不授男子武功，太吾难道不知吗？”
　　悟继之苦了脸，自打他入世，总有人说他这也不知那也不知，这事自然怪不得别人，可若怪在自己身上，又属实太冤。
　　“那……掌门为何带我上山？”
　　“相枢是好是坏，我派并不在意。之所以邀太吾上山，只因玉女峰上有块寒玉，名为‘一明珏’，其玉刻中藏有登仙之秘。太吾博采众长，或许将来能助我派解开‘一明珏’的奥秘。”
　　悟继之望向玉女峰顶，果有一面宽大的玉镜竖于其上。他听了此言，满心疑窦：璇女派不传男子武功，怎么当初就肯传给太吾先祖了？难道那无姓无名是位女子？
　　众人行至一处，闻得曲声悠扬，悟继之循声望去，只见楼阁玲珑，廊庑相连，翠幕生影，花草埋幽。其间不时有女子推窗探望，目光俱是向着悟继之。
　　“说起来，我派与太吾也有些渊源。”顾寒衣向楼阁略一偏头，阁中女子纷纷躲了回去，“据说从前有个本姓为宁的太吾，解开了一明珏的秘密，但却没能流传下来。”
　　悟继之问道：“穆掌门可知晓其中缘故吗？”
　　“究竟是他本就没说，还是说后复又失传，这就无从得知了。因为那人解开一明珏后，便拐走了我派的一名弟子，就此远走高飞。”
　　顾寒衣目露寒光，意味深长地看着悟继之。悟继之不知她别有所指，被盯得微微发毛。
　　一向寡言的宁小妹忽然道：“你说的那人，是我的先祖。”
　　她昂起小脸，坦然直视顾寒衣。顾寒衣端量着宁小妹，自语道：“嗯……他有后人。”
　　她俯下身子，和颜悦色道：“你的先祖很聪明，他可有留下什么话吗？”
　　宁小妹摇摇头，顾寒衣又道：“你根骨不错，可愿入我门下？也许你能像你先祖一样参透一明珏。”
　　不想宁小妹道：“入你门下，有饭吃吗？”
　　顾寒衣面色不善地望向悟继之，悟继之忙摆了摆手。他一路上可没饿着宁小妹，怎么这孩子张口便要饭呢？
　　顾寒衣道：“自然有的，你只需一心习武，不必为吃穿用度等琐事操心。”
　　宁小妹转过身，用目光询问着悟继之和武舜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