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一鼓轻雷话春雨

　　与乐思归分手后，悟继之便回屋收拾行囊。
　　自来到太吾村，他与师妹就暂居在一间废弃的土屋中。如今男孩被村中一对夫妇收养，改名徐小猫，家里便只剩下他和师妹，还有那个宁姓的小妹子。
　　他将远行之事同武舜英说了，她自是也要跟着；宁家小妹无人照看，武舜英便也要带上她。
　　悟继之有些犹豫，世道荒乱，也不知路上有没有歹人。他与师妹的武功自保已十分勉强，如若遇险，能不能保这孩子平安还是一回事。
　　可他问了好几家村民，那些人都已有了子女，皆不愿再多一个负担。悟继之只得作罢，答允下师妹。
　　太吾村避世离俗，连通其他城镇的驿道早已废弃。悟继之一面组织村民铺设驿道，一面勘探周边，指导村民采集些金石、织物、药材，卖到附近村镇换些现钱。
　　悟继之自是想不到这些办法，这些事大多是由郭彦帮他操办的。他以前吊儿郎当的，做起事来倒是井井有条。悟继之见他改邪归正，也就渐渐将村中之事都交予了他打理。
　　这一夜，悟继之辗转未眠，来回寻思要不要再求还月一趟，让她教自己武功，忽听还月屋中传来“咣当”一声，他立时出屋查看，却见还月屋门碎裂，一道身影飞了出来。
　　那人身子重重坠地，哀嚎不止。还月走出，冷冷地看着那人：“阿牛哥，我一向敬你为人忠厚，为何潜入我房中？”
　　悟继之看向阿牛，他紧捂小腹，竟是疼的说不出话。
　　悟继之先扶了阿牛起身，而后问道：“阿牛哥，你若是缺些什么，直说便是了，为何近日总是偷入别人家中？”
　　阿牛腹痛难忍，哼哧道：“嘿，我在小村……几年没碰过女的，你能给我吗？”他甩开悟继之的手，一瘸一拐地离开了。
　　悟继之五味杂陈，想着在小村时阿牛宅心仁厚，对自己多有帮助，何以会变成这个样子。
　　他回身望着还月，她的身影仍在屋外。是夜多云，孤月敛华，二人都看不清彼此的面容，但谁也没有离开。
　　“还没歇息吗？”他和她同时开了口，随即双双陷入沉默。
　　“白天没来得及……我有些话想同你说。”这一回先开口的是还月。
　　悟继之道：“嗯，我也有。”
　　春雷乍鸣，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还月道：“进屋说吧。”她走向自己的小屋，悟继之迟疑了会儿，还是跟了上去。
　　还月点起烛灯，挑去一段烛芯，屋内明亮了许多。彼时夜已深，她却依然戴着面具，穿着那身夜行衣。
　　悟继之微觉异样，还月瞥了他一眼，道：“我习惯这样了，只不过以前要防备的是仇家，不是采花贼。”
　　悟继之不知道采花贼是什么贼，但他很识趣地没有问。
　　屋门被某人撞坏，残余的门身大敞着。今夜无风，室内疏萤昭夜，室外小雨廉纤，二人默默听着雨声，恍若置身另一方天地。
　　过了许久，还月说道：“我是不是很忘恩负义？”
　　悟继之不明她何出此言，静静地等待下文。
　　还月续道：“你将我一路背到太吾村，又将我从入魔中解救出来，还给了我栖身之所，可我却一次也没有帮过你……”
　　她微微蜷起身子，“那一天，我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可是我没有出来。我以为是那些仇家寻来了，只有他们会让人们落得心惊胆战。我……怕了，不想再回到一路逃亡的日子了。我一直躲在屋子里，不敢见人，直到外面有人喊：太吾死了！我跑出去，看见你满身是血的被抬回来，还以为你……”
　　她语渐哽咽，悟继之有些无措，他从没有往这方面想过，也不觉得还月应当回报什么。师妹难过时，他知道该怎样宽慰她、开解她，可为何换成另外一个姑娘在他面前，他就全然没有主意了呢？
　　“还月姑娘，你曾经说过，不想连累旁人。”他努力斟酌着字句，“那时师妹要跟来，我没有同意，换作是你，也是一样的。”
　　“那剑灵因我而来，我不想牵扯到无关的人。在小村你待我很好很好，我觉得你一辈子都应该开开心心地活着，而不是因入魔而死，所以将你背了出来。因此你不用偿还什么，如果你因我再次受伤，那我先前做的事不都白费了吗？”
　　他磕磕绊绊地说完，朝还月笑了笑。
　　还月怔怔地望着他，他被盯的有些不自在，顾而言他：“对了，我过几日便要远行，还月姑娘，能不能请你教我些武功防身？”
　　还月的神色动了动：“你要走了吗？”
　　“嗯，我打算去各门各派学艺，但我现在的武功太弱，担心在路上保护不了师妹她们。”
　　还月敛眉，默不作声。悟继之只道她仍然不肯，却听还月道：“我……同你一起上路吧。”
　　悟继之闻言，一颗心悸动起来：“你要和我们一起走？你不担心你的仇家了么？”
　　还月叹了口气：“村里有个采花贼，我也睡不安稳，我在外不抛头露面便是。你们什么时候动身？”
　　悟继之道：“驿道修好就走。”他听得还月要同行，莫名欢欣雀跃起来。
　　雨声渐歇，还月道：“武功便在路上教你吧，我要睡了。”
　　她说着，熄灭了烛火，背对着悟继之，侧卧在床上。悟继之悄声出屋，雨后万物洗净，寂夜无尘，他闻着泥土的清香，感到一阵惬意。
　　可当他回到屋中，却见武舜英坐在自己床边，迷迷胧胧地打着瞌睡。他想将师妹抱回她自己的床上，不想方一碰到她，她便醒了。
　　悟继之道：“怎么不去睡觉？”
　　武舜英道：“师哥，你去哪了？”
　　悟继之顺口答道：“我去了还月姑娘的屋里……”
　　他话一出口，便觉不妥，武舜英瞪了他一眼，道：“不要脸！”说着，狠狠撞了一下悟继之的肩头，回自己房间去了。
　　悟继之被她一撞，睡意去了大半分，他想不明白师妹为何发这么大火，于是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一直拖到天光渐亮才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