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风眼

　　“兰恩大哥哥。”
　　棕色头发的小女孩捏着裙子，充满童真的眼中带有疑惑和担忧。
　　“我的哥哥......没和你一起回来吗？”
　　兰恩揪了揪衣领，脖颈处有些紧绷，估计是老师为他定做的衣服有些小了。
　　刚刚完成学业，就被选中成为风暴教会的成员的他，刚刚从战场的后方回来。
　　这是鲁恩与因蒂斯今年在南大陆上，发生的第三次冲突。
　　身后曾经的同窗，曾经相互陪伴聊天的同学，正在一个担架上躺着，脸上蒙着一层白色的布。
　　就是这小小的一张布，却成为了生与死之间的间隔。
　　他又揪了揪衣领，希望能借此将狭小领口的逼仄，和他内心的逼仄一起揪走。
　　他转身，走到担架的后方，准备与剩下的同学一起，把无法回家的同学们一起带回家乡。
　　看来老师确实很久没有关心过他了，连衣服都会买小。
　　“兰恩大哥哥。”
　　身后是女孩犹豫，带着啜泣的呼喊。
　　“我的哥哥......是不是......回不来了......”
　　别哭啊，等我下去之后，怎么和你哥哥解释啊......
　　兰恩无奈的叹了口气，他学着自己在学校门口的那些商贩们，脸上挤出了不太熟练，看起来有些僵硬的笑容。
　　“不会的。”
　　女孩的头上盖上了一个少年的手。
　　“他只是在忙，风暴会眷顾他的。”
　　他的脸上带着和熙的笑容。
　　海鸥的声音逐渐传来，像是带着远方故人的信件。
　　兰恩缓缓睁开眼睛，刺眼的光从窗口照射进来。
　　他从床上坐起来，看着窗外发了会儿呆，手摸到了宽敞的领口，轻轻扯了扯。
　　现在的风暴教士袍，十分的合身。
　　该起床了，还有很多事要忙。
　　兰恩走到自己卧室的门口，将门推开。
　　“睡醒了？”
　　艾斯.斯内克主教站在门口的侧边，宽大的风暴教士袍搭在身上，这并不符合教会中的穿着规定。
　　不过兰恩知道这位艾斯主教可能并不在意这些，他从不按照规矩行事，就像是在航行时经常在工作时间睡觉一样，兰恩几乎没怎么见到过他醒着。
　　但是兰斯并没有怨言，因为就像现在一样，当出现事端时，他也见不到艾斯什么时候回去休息。
　　“风暴与你同在。久等了，艾斯主教。”兰恩握拳放到胸口。
　　“风暴与你同在。”
　　同样行礼之后，艾斯披着的风暴教士袍一挥，他迈起脚步，朝着甲板走去。
　　兰恩默不作声，从身后跟上。
　　阳光从走廊的尽头落下，又在走出走廊后沐浴至全身。
　　海鸥的叫声有远有近，它们在海边低空徘徊，几只落在了岛屿上，在木桥与船只间寻找人们丢下的残羹剩饭，或者是无法确认的尸体。
　　“那个非凡者的遗留物处理好了吗？”艾斯说道。
　　“已经用灵性隔绝的盒子装好了。”
　　兰恩踏上甲板，左手抬起挡住有些刺眼的阳光。
　　甲板上只能看到几位负责船只的水手，都是文职人员，他们负责让船只能够保持最好的状态，同时检查船上的补给品。
　　船上还留有一些唱诗班的孩子们，这些孩子是在来到岛屿前就带上船只的那些，他们从一开始就没下过船，教会必须保证他们的安全，这是兰恩在这艘船上的主要任务。
　　如果是曾经那个刚上战场的兰恩，那个刚刚从学校中毕业的他，那可能会充满怨言。
　　但是见到过海上各种背叛、混乱，见到过南大陆的愚昧信仰和传统后，兰恩深刻的明白了正神信仰和秩序的重要性——在大多数时候，维护风暴的威严与传承，和维护枪械武器一样重要。
　　他们都会成为保护人们的力量本身。
　　只是现在，兰恩并不是作为船只保护人员留在船上的，他刚刚从轮班的休息中醒来。
　　这艘船只现在的庇护者，是风暴教会在提亚纳岛教堂的主教，艾斯.斯内克。
　　如今的时代，序列8的非凡者就足以成为一个小队的队长，他们必然拥有许多的战争经验——这都是在无数次厮杀中活下来才能积累的经验。
　　序列7的非凡者兰恩见到的次数并不多，而身为罗斯德群岛中重要港口岛屿之一的教堂，它的主教序列必然不低。
　　所以兰恩认为，艾斯主教一定是不亚于序列7的非凡者——甚至有可能是序列6！
　　在这座岛屿附近的海域，没有任何一个地方，比这个负责接引唱诗班新成员的船只——“歌者号”还要安全！
　　兰恩想到这里，目光向着甲板外望去。
　　小岛周围的船只比昨天更多，已经几乎被包围了——那些船只之间只是简单的留了一些空位。
　　船只特点各异，哪怕是在这片广袤的苏尼亚海上有一定经验的水手，都可以列举出从各种岛屿或者陆地赶来的船只。
　　这是非常奇怪的，非常不正常的。这座岛屿没有能吸引外人的地方，仅仅是作为一个流放之地与渔业产业而留存。
　　哪怕是风暴教会停驻，在岛屿上挑选了一名唱诗班成员，也不应该有这种数量的人前来。
　　“你不觉得很不对劲吗？”
　　艾斯脸色严肃，银灰色的瞳孔被紧皱的眉头覆盖，像是虽然年迈，但是锐爪仍然凌厉的、伺机待发的苍鹰。
　　“往年不是这样的。”兰恩回答道：
　　“我们会在一些没有名气的岛屿上，挑选适合唱诗班的孩子，那些时候都不会有这么多人冲着我们来。”
　　“我们停驻在这里导致的？今年需要提防玫瑰学派的动作，所以出现了不同的情况。”艾斯问道。
　　周围海域的代罚者都加入了巡逻的队伍，而艾斯.斯内克是这次行动的总指挥，这也是他为什么会出现在歌者号上的原因。
　　“我并不这么认为，艾斯主教。”
　　夏天末尾的阳光已经不再暴晒，长达三个月的明媚阳光逐渐退去，乌云攀升到头顶。
　　兰恩脸上并没有那抹熟悉的和熙笑容，他的表情同样十分严肃，他思考后说道：
　　“仅仅是有人将我们在这里的消息传递出去，那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会聚集如此多的人。在苏尼亚海上，消息的传递是需要时间的。”
　　艾斯长长的吸了一口气，胸口起伏，空气在肺部中充分的转换，随后鼻孔涌出一股无形的气浪。
　　他拧了拧脖子，发出了十分明显的脆响。
　　兰恩的猜测，只说明了一件事情。
　　有人在刻意传递消息......目的是希望越来越多的人来到这座岛屿。
　　只要不是偶然间听说，而是立刻将消息放出，那么本来该只出现的一点人群，立刻就会累计在一起，同时出发，并赶往这座岛屿！
　　这也说明了为什么，来岛上的人听到的传说都是各式各样的！
　　“让代罚者们的动作快一点。”
　　艾斯将披着的风暴教士袍穿上，过了一会儿，他又挥手说道：
　　“如果再晚，我就要亲自去督促他们了。”
　　他朝着歌者号的船尾走去。
　　兰恩朝着艾斯行了一个礼，然后重新将目光投向岛屿。
　　速度要快一些，然后尽早离开这座小岛。
　　恍惚间，兰恩仿佛看到了一场风暴。
　　风暴的正中心，那个安静平息的风眼，仿佛就是眼前的这座岛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