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没有名字的小岛

　　像黑泥一样的暗影攀附在脚踝。
　　如同肆意生长的荆棘，啃食巨象的蚁群，暗影不断的向上爬去。
　　勉强将手张开，指尖还能看到几条仍然黏连着的黑线。
　　女孩四处张望，除了她的背后之外，只有黑色。
　　背后的影子也只能照亮头发，看得见一些红色，随后红发女孩的身影被暗影侵蚀，也像是女孩沉入其中。
　　这片世界唯一的一片颜色就此消逝。
　　她慌乱的伸手，然后被沼泽一般的暗影吞没。
　　.......................
　　...没有！没有！这边也没有！什么都没有！
　　薇拉莉娅小巧的身子站在一处小山岩上，炙热的太阳把她的脸烤的通红，嫩白的小脚在岩石上烫的发亮。女孩紧紧的抱住自己的双臂，双腿发软，无力的跪倒在地。
　　这里根本就只是一个小海岛而已啊！出港码头、火车、飞机、高铁、地铁，能够离开这片区域的交通设施一个都没有！
　　“怪不得他昨晚说天亮了之后，随时都可以走...我也根本走不掉啊！”薇拉妮娅嚎叫着发出啊啊啊的声音，将自己的深红头发抓的十分凌乱。
　　更别提研究怎么回到之前的身体上了，现在我连这里是哪儿都不知道。我的天啊，除了知道这里可能有一个叫鲁恩的国家之外，我也就知道还有一个港湾，叫啥来着...迪，迪七海湾？但是这也根本不重要吧！
　　小心的避开人群逛了一上午，知道这个小岛除了有一个教堂和一个渔民码头村落之外，剩余的建筑物甚至就只有阿尔杰那个奇怪的木头小屋了。
　　“不过最起码我...算是知道厕所在哪儿了。”回想起更早一些的时候，在海边看到的那个像蹲便一样的岩石与岩石缝隙，以及岩石缝中间有些发黄的痕迹，薇拉妮娅无力的干笑了几声。
　　抬手，在指节中看到一些像是黑色泥泞的东西，用力的搓了搓，没有丝毫反应。
　　唉，我都不知道这块儿东西什么时候弄的，看着感觉脏死啦！
　　炙热的太阳在她的身上暴晒，滚烫的岩石炙烤着薇拉妮娅身下的真空区域，将薇拉妮娅一下烫回了现实。
　　立刻站了起来，拍了拍自己大腿后稍微有些刺痛的地方。站在这个小岛可能是最高的地方，薇拉妮娅又以俯瞰视野深深看了一眼小岛的环境，尝试把大概方位记了下来。
　　不过...为什么他要远离人群，自己一个人出来住呢？明明还是一个小鬼头，连最基本的照顾自己都做不到...这些小鬼怎么一模一样啊！
　　丝毫不认为现在的自己也是个小鬼的薇拉妮娅心中吐槽着，这让她的心情稍微感觉愉悦了一点。
　　“还是先回去吧...直接问阿尔杰的话，他应该也不会告诉我的吧。”
　　此时，阿尔杰正在一艘扁平的小艇上清理甲板，将甲板上多余的小鱼丢回海里，整理船只上面的渔网。
　　他的动作很娴熟，哪怕是正午的阳光都无法让他干活的速度变慢。他检查完最后一个小角落，确定好这一处甲板也没有漏洞之后，才用挂在脖子上的粗麻布擦向满是汗的额头。
　　“嘿，威尔逊！”
　　回头看去，一个大约20岁左右，皮肤黝黑的男人向着阿尔杰丢去了一条黑面包。
　　伸手接住，大概一磅的大小，省着吃可以吃上六七天了。这种黑面包在谷物法案的影响下，现在可能都需要2便士才能买到。不过对于正在长身体的阿尔杰来说，就只够吃三天。
　　将黑面包装进裤子其中一个还算完整的口袋中，阿尔杰从小艇跳到岸边，低头问道：
　　“感谢您的慷慨，乔亚先生。我能帮你做些什么？”
　　“帮我处理一下这批鱼，上次你干的还不错。如果还能有上次的水准，我会再给你6便士的工钱。”
　　乔亚干脆的说道，指了指身后的一个木箱，又从口袋里掏出了6枚亮闪闪的铜便士，展示给阿尔杰看。周围的其它年纪接近或者更小的船工们，目光一下就聚集在阿尔杰以及那6枚铜便士上。
　　6便士...我清理甲板一次的工钱是2便士，根据我打听到的消息，这远远比其它的工人要低。处理鱼获的方法是我在渔夫老麦尔仑那学到的，租借他的屋子和刀具还需要2个铜便士，也就是我能收获4便士...仅仅是展示了一次就能让我的收入翻倍吗？
　　家里还存有上次和齐林格斯平分的钱，除去他的渠道钱，分到我手上的有2磅6苏勒6便士。不过现在家里还有一张嘴，算上她的饭量的话...
　　就当是一种投资了，齐林格斯说的没错，这段时间薇拉妮娅对我的感官越好，到时候能获得的补偿越高。
　　但是也不能这样一直养着她，需要让她也进行一些工作，工作的内容最好不能太困难，得是她能够做到的事情。
　　“好的，乔亚先生，我不会让你为那6便士而感到后悔的。”阿尔杰再次低头表达敬意，转身走向乔亚身后的木箱。
　　这时，一张大手突然覆盖住了阿尔杰的脸，非常粗暴的紧紧抓住，然后拧到了另一边。
　　那是刚才站在乔亚身后的一个黑壮男人，头顶围着一个灰色的头巾，手上粗厚的茧捏住了阿尔杰的下巴。
　　“能赚大钱了，对吗？记住你的身份，杂种的小威尔逊！”
　　黑壮男人的手指仿佛就要嵌进阿尔杰的脸颊里，这让阿尔杰必须紧紧的咬住牙关，要不然他怀疑自己的下巴会被直接捏脱臼。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学会处理那些鱼的，我也不想知道！我只知道你这条命是谁给的，又是谁允许你能够做上这份有尊严的工作，而不是在街边像只蛆虫一样乞讨！”
　　“做好你的本分，不要让我再发现你有什么多余的想法，明白吗？”
　　黑壮男人咬牙切齿的说道，他的眼睛死死的盯着阿尔杰的眼睛，手越发用力，阿尔杰只能勉强踮着脚才能触碰到地面。
　　阿尔杰的脸憋气憋的通红，他吃力的点了点头，双手抓住衣角不敢伸上来。
　　黑壮男人不屑的将手松开，然后把阿尔杰随手丢开。然后看着刚才还在偷看这里的数道目光变得噤若寒蝉，黑壮男人满意的点了点头。
　　阿尔杰重重的摔在地上，头晕目眩。勉强抬起头，乔亚先生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仿佛在这边发生的事情他完全不知道，只是看着海边正在回归的几艘渔船，偶尔对着其它熟人张开双臂热情的打招呼。
　　阿尔杰在回来的人中看到了齐林格斯，他正在一艘载满货物的小船上，拥护着一个衣着不菲，戴着棕色三角帽，表情隐约有些不爽的中年男人走下来。
　　齐林格斯用余光看着狼狈的阿尔杰，在没人注意的时候收敛起笑容摇了摇头，随后又重新堆起笑容跟着那个中年男人走了。
　　这个摇头表达的是，没有打听到薇拉妮娅的寻人启事。
　　齐林格斯偶尔能跟随着船只离开这座岛屿，这是他对拜亚姆中商会的人多年的阿谀奉承才获得的权利。
　　摇尾乞怜，这是他们这些最底层的人想要生存下来的唯一方式，阿尔杰很久以前就明白这个道理。
　　在他刚开始谋生的时候，也有一些比他稍大一些的孩子在他面前被殴打，这让他很快打消了许多念头，认真做了几年杂活。
　　这是一种警告，一种威慑，当时的阿尔杰就已经明白了这种行为的意义。
　　所以年仅12岁的阿尔杰神色如常，他拾起了掉在地上的黑面包，然后抱起箱子，朝着老麦尔仑的屋子走去。
　　老麦尔仑某些意义上来说是这座岛屿上，少数能给予阿尔杰帮助的人，因为他只看便士。据说只要给他一金磅，他就会把自己的女儿嫁给那个人。不过老麦尔仑的女儿比齐林格斯还要壮的多，看起来就跟巨大的海星一样。
　　但是阿尔杰不需要他的女儿，他只需要老麦尔仑的那把剖鱼刀，以及一个合理的处理鱼获的“合规身份”。
　　只有这个“合规身份”被承认了，阿尔杰才能将自己的周新水准从6便士提升为1苏勒，从最底层的苟活状态迈向下一个台阶。
　　处理鱼获的时间很久，当阿尔杰从乔亚先生手中接过6铜便士，在黑壮男人戏谑的眼光中离开时，天已经快黑了。
　　对于一个没什么娱乐项目，且没有多余的资源点燃煤油灯的小岛屿而言，入夜就代表了睡眠，所以阿尔杰需要在天彻底黑下来之前回到他的家中。
　　对了...家里现在还有一个大小姐，而且薇拉妮娅好像一整天都没有吃东西了。还好今天的黑面包还留了一半，就是有些担心大小姐会不会接受不了黑面包这种食物。
　　而当阿尔杰到家，借着还未完全隐去的日光，看到仍然穿着那件旧衣服的身影时。
　　她正趴在石木桌子上啃着桌子，披头散发活像女鬼。阿尔杰隐约感觉，他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
　　在薇拉妮娅惊喜又带着怨念的呼喊声中，阿尔杰将黑面包递了过去。随后在一声清脆的咔嚓声后，又将一杯淡水递给正在捂脸喊痛的薇拉妮娅。
　　“嘶，居然是传说中的那种黑面包，而且好像是那种传说中掺了锯沫、泥土的版本！”
　　薇拉妮娅牙疼的心想，已经饿昏头的她根本没看阿尔杰递来的是什么！在前世她就听说过在18世纪时曾经有过这种很恐怖的黑面包，甚至无良的厂家会在里面掺入锯末、泥土、石子，吃完之后不能说干净又卫生，只能说都是科技与狠活。
　　但她也只是听说过！根本不知道这种东西该怎么吃啊！薇拉妮娅欲哭无泪的看向阿尔杰，无助道：
　　“阿尔杰~...嗝？！”
　　声音在出来之后薇拉妮娅自己都吓了一跳，甚至于后半句话都被打断，还打了一个嗝！她本来以为声音会像是怨念又埋怨，但是听起来却很像...委屈和撒娇？
　　阿尔杰没有说话，他从不认识同龄女生，更别提听过女生对他撒娇了——类似这样的声音他只见过一些陌生女人对乔亚先生、齐林格斯的老板用过。
　　红色慢慢从脖颈爬上耳根，好在夕阳的和昏暗环境的掩护下没有人看见。他从薇拉妮娅的手中把黑面包夺过来，然后泡进了水中，递给了薇拉妮娅。
　　没敢继续看薇拉妮娅的脸，阿尔杰低头将身上的马甲脱掉，准备爬上木床休息。这时，一双赤足又出现在他的面前。
　　细密的沙砾点在白里透红的足背，晶莹的趾甲盖是一种恰当好处的半圆。原来人的脚也可以这么白吗？这就是贵族家的大小姐吗？为什么她的脚那么小，这样真的站的稳吗？
　　一个又一个问题钻入阿尔杰的脑海，心底莫名其妙涌出一股好奇，一时间，疑惑混杂着羞耻感夹杂而来。
　　没有和异性相处经验的阿尔杰大脑几乎宕机了，好在下一刻，一个足趾边违和的凸起让他清醒了一些。
　　“那是水泡？她今天在外面去哪儿了？没被人看见吧？不能让别人知道她的存在，这会暴露我的意图...”
　　阿尔杰心跳的很快。他发散的思路总算得到收束，剧烈的心跳也借此得到了一些缓解。没有多说什么，他看了眼等待黑面包软化的薇拉妮娅焦急的表情，沉默的上了木床。
　　闭着眼睛，刚刚脑海中奇怪的联想画面仿佛还在眼前，阿尔杰调整着自己的呼吸，让自己进入更容易睡眠的状态。
　　这很成功，刚刚那种杂乱的想法很快消逝，不过他也没有直接入睡，而是谨慎的等待薇拉妮娅吃完黑面包。
　　大概过了十几分钟，女孩咔嚓咔嚓的声音终于结束，阿尔杰感觉到自己的肩膀被推了推。
　　“那个...可以让一些位置出来吗？”
　　不直接从我身上跨过去吗？阿尔杰有些疑惑的想到，又想了想女孩脚上的水泡。
　　“可能是不方便吧。”阿尔杰放下怀疑，挪到昨天薇拉妮娅睡觉的位置，朝着另一个方向侧身躺下了。
　　薇拉妮娅心情复杂的看着躺到另一边去的阿尔杰，其实她是想让阿尔杰先站起来，她自己先睡到里面去的，原因是因为她现在的身材大小，从阿尔杰身上翻过去很可能会贴着蹭过去——要知道现在的她仍然是真空的。
　　经过了一上午的探索和一下午对身体的熟悉——中午回来之后没有看到阿尔杰，下午的时候无聊的薇拉妮娅就在悄悄做这个——薇拉妮娅已经初步有了对这具身体的一定掌握，不再像昨天一样身体还有强烈的违和感，但在实验过程中她也察觉到了身体哪些地方很敏锐...
　　麻布衣的感觉可以无视，但是人的触碰就很不一样了。那种和男性身体完全不一样的感觉，一想到当时的体验，薇拉妮娅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不过阿尔杰睡到里面去了，那我也不会碰到他哦？
　　“这样也行吧！”乐观派的薇拉妮娅很快就接受了这个结果。
　　她果断的钻进被窝里，小心的避开阿尔杰的身体，在昨天阿尔杰睡觉的位置，背对阿尔杰小心的躺下。
　　一个有着成熟灵魂的孩子，一个有着孩童身躯的大人。二者的呼吸声逐渐放缓，变得均匀。片刻后保持同步，仿佛只有一道呼吸声。
　　一段时间后，直到都睡着了，声音才又变得参差不齐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