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克莱恩的统治区

　　面前这个叫克莱恩的值夜者已经拿着黄水晶吊坠晃了十几分钟了，每回答一个问题，他就神秘地半闭眼眸，让吊坠自己摇晃一下。
　　看上去像是“占卜家”途径的非凡者会做出来的事。
　　可是这样真的有用吗？
　　这个世界上可是存在很多能干扰占卜的高位格物品，李维裤兜里的那根鞭子恰好就是这种东西。
　　“所以那个邪教……不，凶犯，在闯入您家之后，毫无预兆地发作了癔症，直接冲向窗户跳了下去？”
　　那个眼眸深灰，发际线高得跟隔壁班森·莫雷蒂有一拼的值夜者队长明显不太相信地询问道。
　　“就是这样，没错。”
　　李维扑闪着纯真的大眼睛，认认真真地回答道。
　　黄水晶吊坠挣扎了一会儿，小幅度地顺时针旋转。
　　“他没有撒谎！”
　　虽然难掩目光中的惊讶，克莱恩还是实事求是地说道。
　　说完这句话，克莱恩就和房间里的其他两名值夜者一样，看着玻璃窗上的人形窟窿，以及仿佛被龙卷风袭击过的房间内部，陷入了沉默。
　　这样的沉默维持了很久，直到那个眼珠子碧绿，名为伦纳德·米切尔的值夜者率先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他抖了抖没扎好的衬衫，散漫随意地笑道：
　　“这件事虽然听上去非常荒诞，但既然是极光会疯子做的，一切都说得通了。”
　　“毕竟，我们不能用正常人的思维去揣摩疯子的行为路径。”
　　这话一讲出，克莱恩和邓恩同时茅塞顿开，觉得整件事合理了起来。
　　与此同时，震惊的表情转移到了李维的脸上。
　　什么？西里斯是极光会的？
　　他长得这么丑，怎么会是极光会的呢？
　　谁让他加入极光会的？
　　看着李维似乎陷入了迷茫，伦纳德好心地解释道：
　　“史密斯先生，您可能不知道，极光会是一个极端堕落、极端疯狂的邪教组织。”
　　“那里面的成员有一个算一个，全部都是疯子。”
　　“在我们廷根有一句谚语：一个人在美貌、智慧和加入极光会三者中，最多只能同时拥有两样。”
　　伦纳德爽朗地说完，突然爆发出开怀的大笑，起居室里顿时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李维则根据他的话飞快地代入了起来。
　　我加入了极光会，我美貌……不，我加入了极光会，我智慧……嗯，我美貌，我智慧，我……啊，伦纳德，nmsl呀。
　　李维暖如晨曦地看着伦纳德，心里充斥着满满的圣洁和祝福。
　　李维一早就看出伦纳德是这三名值夜者中脑回路最少的一个，这个人做出什么蠢事都不会让他意外的。
　　“那么警官先生，请问你们的问题问完了吗？”
　　话既然说到这里，李维充满暗示意味地看着大门口。
　　邓恩的嘴角微不可见地抽动了一下。
　　“我们告辞了，史密斯先生。”
　　“再见。”
　　李维怀着喜悦的心情目送三名值夜者离开，其实这句话的完整展开是“这辈子再也不要见了。”
　　不知道是不是没有理解李维的意思，那个叫邓恩的值夜者队长都已经走到了门口，又突然把头转了回来。
　　“还有事？”
　　李维假装关切地询问道。
　　“忘了说，不要把今天发生的事情告诉家人和朋友。”
　　“不过，好像您也没有。”
　　邓恩抱歉地笑笑。
　　“呵呵，呵呵。”
　　李维也客套地笑，他现在只想赶紧把这群值夜者送走，什么话都不会往心里去的。
　　“我送送你们。”
　　李维小跑几步拉开大门，伸出左臂，做出‘您请这边滚’的动作。
　　“您太客气了。”
　　如同李维设想的那样，三名值夜者一边挽留，一边顺着大门走下楼梯。
　　“嚯！终于走了。”
　　李维轻松地吹了声口哨，关上大门。
　　而此时门外，三个人里脑回路最少的伦纳德突然如同笔仙上身，僵直地停在了水仙花街6号门前的台阶上。
　　几秒钟过后，伦纳德绿宝石般的眼眸突然犀利起来，原本散漫随意的表情也像李维股票账户里的数字那样，一下子消失了。
　　他快步追上邓恩，提醒道：
　　“队长，你好像没有提邀请史密斯先生加入我们做文职文员的事情。”
　　“哦？”
　　邓恩半转身体，露出迷茫的表情。
　　见邓恩这副反应，伦纳德有些焦急，微微加快语速提示道：
　　“科黎恩和克莱恩选择成为非凡者，薇欧拉上个月没有续签合同，现在武器库的轮值人员只剩下了罗珊、布莱特和老尼尔。”
　　“你也不想罗珊天天在你耳朵旁边抱怨‘每隔两天就要值一次夜、请女神拯救我的皮肤状态’之类的吧？”
　　邓恩沉思了一会儿，终于在伦纳德殷切的目光中想起了还有这回事，拍了拍光洁的脑门，嗓音醇厚地笑道：
　　“我忘记了。”
　　宁静的水仙花街6号又回归于一片和谐之中，李维倚在玻璃窗前，心情不错地观察着街道外的居民，盘算着接下来的计划。
　　这个时候，他的眼睛突然眯起来，因为他看见伦纳德凑近邓恩小声嘀咕了些什么，然后已经走掉了的值夜者又折返了回来。
　　“警官先生，请问是有什么东西落下了吗？”
　　李维再次打开房门，轻快地假笑问道。
　　担任值夜者队长多年，邓恩讲话做事很有水平，他并没有直接提出邀请，而是斟酌了一下措辞，语气亲和地询问道：
　　“史密斯先生，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您现在好像还没有正式的工作吧？”
　　“我有在尝试创作一些诗歌、剧本和小说。”
　　李维立刻感到不悦地反驳。
　　邓恩点了点头：
　　“也就是说，您现在处于无业状态。”
　　和蔼地微笑着，邓恩用深邃如湖泊的深色眼眸打量了一下房间的设施和格局：
　　“真气派的房子，不是吗？在这个地段，租金应该不会便宜吧。”
　　“每周13苏勒，还好。”
　　李维一板一眼地回答道，他能看出邓恩另有目的，不过谈话中更急迫的一方会先结束兜圈子。
　　“这就是了。”
　　见气氛逐渐熟络，邓恩丝滑地切入主题，微笑询问道：
　　“您是否考虑加入我们，成为值夜者小队的文职人员呢？”
　　“我们的经费由教会和警察部门共同保障，周薪是2镑10苏勒，外加10苏勒的保密津贴，可以帮助您维持良好的财政状况。”
　　啊？
　　李维要承认，在这一瞬间，他确实被邓恩的想法给惊住了。
　　“谢谢，我不考虑！”
　　“我有一些存款，足够覆盖每周13苏勒的开支，暂时还不需要外出工作。”
　　李维马上干脆地拒绝，他还没有疯到去黑夜教会贴脸开大的程度。
　　“啊，这样啊。”
　　邓恩遗憾地笑笑，转头看了眼伦纳德，表示“既然这样就没有办法了”。
　　伦纳德侧过头，用极微小的音量低声自语着什么，碧绿的眼眸内有些着急。
　　看来事情似乎没有转机了，这个时候，在旁边沉默着的克莱恩突然发出了声音：
　　“您错了，账不是这么算的！”
　　“嗯？”
　　邓恩、伦纳德和李维同时看向了克莱恩。
　　提到钱的问题，克莱恩突然像被隔壁莫雷蒂兄妹附体了一样，焕发出了充满战斗性的耀眼光芒。
　　“住房的支出不只包含租金一项，还包含家具使用费、瓦斯使用费、水费、下水道清洁费！”
　　“这些零碎的开支加起来一周也至少要12便士，也就是1苏勒。”
　　“除此之外，日常的饮食开支也是一项成本。您外出不能只靠双腿吧？交通费用也要扣除。”
　　“您不可能完全没有社交对吧？作为一名绅士，您每季度总要有一套体面的新衣物吧？”
　　“不算怀表、表链和皮夹这些小件，只丝绸礼帽、领结、镶银手杖、衬衫、裤子、马甲、燕尾正装、皮靴这几样，价格就在8镑7苏勒左右。”
　　“这么大的房子您一个人收拾得过来吗？您需要聘请一位杂活女仆吧？根据‘廷根市帮助家庭仆人协会’的公开价目，一位杂活女仆周薪在4苏勒8便士至6苏勒不等。”
　　“招待客人的茶点费，社交晚宴和朋友交换礼物的备用金，晚辈过节、升学的红包……”
　　“购买书籍的费用，用于娱乐消遣的费用，看病吃药的费用，养宠物的费用……”
　　“……”
　　“更何况，长远来看还有购房、结婚、生子、外出旅游、子女教育、大病住院等等等的开支！”
　　一串接一连串的数字砸过来，直接把李维砸得晕头转向、目光呆滞。
　　而克莱恩的目光始终清明，他无比流利地逐项列举，仿佛这些问题早已在他心中打好了无数遍腹稿。
　　一口气畅快地讲了近十分钟，克莱恩激昂的语势倏然收住，认真地询问李维：
　　“冒昧地问一句，您现在手头可动用的资金总共有多少？”
　　“大、大概有个200镑？”
　　李维的精神早已错乱，只能试探性地给出了一个大概的数字。
　　听到这个数目，克莱恩怔了一下，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接着询问道：
　　“那么您创作的诗歌、剧本以及小说能够快速地变现，帮您带来可观的收入？”
　　“这……也许，应该，不能吧。”
　　克莱恩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看了眼李维，露出很为他遗憾的表情：
　　“恕我直言，史密斯先生，您只有这点存款，就产生了待在家里不工作的想法，实在是太鲁莽了。”
　　“根据廷根市当前的物价，不包含战争、流行疾病等导致物价上涨的特殊因素影响，您目前这点积蓄最多只能帮您维持3～4年的生活。”
　　“啊，我最多只剩下4年了吗？”
　　李维平白无故地心跟着一颤。
　　“这是乐观的估计。”
　　克莱恩放慢了语气，用一种很是忧虑的语调问道：
　　“您知道那些花光了所有积蓄，不得被不被房东赶出去的可怜人，最后都去了哪里吗？”
　　“这……”
　　李维支吾着给不出答案。
　　克莱恩自然地接过了话头：
　　“我来告诉您吧，他们最后都搬去了下街，甚至济贫院。”
　　“只能6个人挤在一个狭小的房间里，高低床上睡3个，地上并排再睡3个，从早到晚地糊火柴盒、砸石头，或是从旧绳子里挑棉絮维持生活。”
　　克莱恩微微前倾身体，让自己的眼睛对准李维的鼻尖，大声问道：
　　“您希望自己过上这样的生活吗？”
　　您希望吗？
　　希望吗！
　　吗！
　　克莱恩的询问声像自带了扩音器那样振聋发聩，震得李维直往后摇。
　　李维的目光也从呆滞彻底走向混沌，他现在貌似过得好像还不错，可在克莱恩的描述中，他已经离堕入济贫院只剩下一步之遥了。
　　话讲到这里，克莱恩已经完全占据了上风。
　　他嘴角露出一丝微笑，眼中热情消退，恢复成书卷气的模样，一锤定音地总结道：
　　“所以，根据您的财政情况，您需要这份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