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短毛好汉，到底是些什么人？

　　莱州府城，掖县。
　　“杀鸡鸡！”
　　大炮轰鸣，密密麻麻的炮弹划破天际。
　　扶桑军如黑色潮水，漫向城外竖着三角飞燕旗的阵地。
　　燕军将士多来自慷慨悲歌之地，也是拼了，各式火枪火炮一齐向倭寇招呼。
　　城头之上，一员身着藏蓝色军服的战将，正端着千里镜，观察倭寇军阵。
　　他是燕军第三镇总兵，令狐兴德。
　　自去年九月十八，倭寇进犯以来，燕军付出了巨大的伤亡，终于把他们挡在莱州城下。
　　三个多月里，双方在这小小的莱州城，杀得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驻东两镇先后打残，第三镇是上个月刚刚增援来的，也已伤亡过半。
　　“报——”传令兵披着硝烟奔来，单膝跪下，“将军！牛蹄山失守，第五协再请援军！”
　　牛蹄山位于州城东南，并不算高。但倭寇的线膛炮若架在上面，炮弹就能直接打进城中。
　　必须夺回来！
　　令狐兴德猛地收起千里镜，大步奔向驻扎预备队的瓮城。
　　这是最后一个完好的步标，最后一张牌。
　　见到令狐兴德，参将庄重抱拳：“将军！末将恭候将军令！”
　　显然，牛蹄山失守的消息，已经传开。
　　“弟兄们！”令狐兴德声洪如钟，“危难之际，乃建功之时！吾辈身负家国重托，誓守疆土，无惧生死！当齐心协力，奋勇向前！杀倭贼！”
　　“杀倭贼！杀倭贼！”士兵们红着眼睛怒吼。
　　令狐兴德甩开衣袖，对自己的士兵郑重抱拳：“夺回牛蹄山，德，拜托弟兄们了！”
　　堂堂总兵大人，竟然在自己面前谦卑地自称本名，官兵们顿时士气大振。
　　参将转身，振臂一挥：“向牛蹄山出发！”
　　望着手中最后一张牌掷出，令狐兴德心急如焚。
　　中原鏖战急，已经不可能再向东省派出援军，第三镇就是莱州最后的生力军。
　　而这个步标，是第三镇最后还完整的部队。
　　伤亡太大了！
　　因为天朝燧石低劣，燕军的燧发枪经常哑火，射程也近，很多部队甚至宁可用前朝的鸟铳。
　　而倭寇呢？他们的火枪根本不用燧石，仅用一颗小铜盂就可击发。而且他们的枪炮多刻有线槽，打得又远又准。
　　燕军每次出击，都不得不顶着巨大的伤亡与倭寇血战。
　　正如现在枪炮大作的牛蹄山——预备队已经开始进攻。
　　令狐兴德在千里镜中，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士兵，在倭寇的排枪前成片倒下。
　　这些日子，他每天都在做同一件事——命令士兵们上去送死。
　　那些士兵们九死一生缴获的倭枪，全部送去依样仿制，可直到现在也没有消息。
　　要是能多缴获几支倭枪就好啦！
　　牛蹄山的枪炮声渐渐停止，三角飞燕旗重新插上了山顶。
　　山坡上，密密麻麻都是穿藏蓝色军装的尸体……
　　令狐兴德深吸一口气，为将者，慈不掌兵！
　　终于，倭寇又一轮攻势被杀退，莱州城又守住了。
　　但这次，再也没有预备队，所有底牌都已翻开。
　　“报——”
　　令狐兴德转身，看着飞奔而来的传令兵，做好了收到坏消息的准备。
　　传令兵疾跑两步，跪下抱拳：“将军，水师拦住一艘船。他们自称是成山县来的，献上倭寇首级八百二十颗。”
　　“多少？！”令狐兴德吓了一跳。
　　传令兵还以为自己说错了话，急忙自查，也妹说什么呀，就大着胆子又说了一遍。
　　“成山县乡勇，献上八百二十颗倭寇首级。”
　　令狐兴德满脑袋官司，拉开千里镜远眺海湾，果然看到水师战船拦住了一艘单桅小渔船。
　　成山县不是在倭寇手里吗？乡勇那点儿战力，竟能杀这么多倭贼？
　　八成是倭贼杀了百姓，试图让奸细混进来吧。
　　可是转念一想，倭寇明明知道海湾被燕军控制，却用这样根本不可能成功的方式派奸细？
　　难不成是真的？
　　且去看看，眼见为实。
　　“传令，查验首级！”
　　倭寇首级装了几十个麻袋，还带有血迹，显然是刚杀了就把脑袋丢了进去。
　　取出一颗，细细观来，面容确与胶、辽略有不同。再看头发，果然是倭寇才有的发式，而且很明显不是刚刚剃的。
　　并非杀良冒功，是货真价实的八百二十颗倭寇的人头！
　　“看来成山县百姓大战了一场啊！”令狐兴德不禁心生敬意。
　　以倭寇的战力，百姓只怕要血流成河，才会取得这八百首级。
　　真是义民呀！
　　想到这，令狐兴德不禁又对金陵城那个篡位的伪皇帝，多了几分厌恶——就是他，引来了倭寇！
　　“传令，将壮士们迎入大帐，好好招待！”
　　成山乡勇教头，是个四十多岁的壮汉。戚家夼之战，正是他第一个率乡亲们赶去支援。
　　于是送首级的任务交给了他，海军巡逻艇中队一路护航，直到进入莱州海域才返回。
　　教头摸了摸胸中的信，一共两封，一封是总县议毕同庆的，另一封是短毛大当家的。
　　重任在肩啊！
　　“壮士！下官有失远迎，还望恕罪！”门帘刚掀开，洪亮的声音已经传来。
　　教头大惊失色，一镇总兵在自己面前自称“下官”可还行？
　　赶紧麻溜跪下磕头：“小的成山县乡勇教头，拜见将军。”
　　令狐兴德一个健步搀住：“壮士快快请起！”
　　教头爬起来，抱拳：“将军，小的受成山百姓所托，特献上倭寇首级八百二十颗。威海卫的倭寇第三联队，已全军覆没！”
　　什么？！令狐兴德大惊，接着心生怒气。
　　百姓十命抵一命，歼灭八百倭寇尚有可能。
　　歼灭一个联队，两千多人？这不是胡扯吗？！
　　教头知道这事太过惊奇，赶紧献上毕同庆的书信：“将军，这是本县总县议的信，事情原委均在其中。”
　　令狐兴德心中好奇，当面拆开，细细读来。
　　读书人写信，自然是上有苍天下有黎民，引经据典之乎者也，但令狐兴德还是从中提取了关键点。
　　“短毛好汉？”
　　教头的眼睛都在冒光：“没错！是他们歼灭了第三联队！对了，还有辽东旅顺口，也是他们放火烧的！”
　　旅顺口也是他们干的？！这下令狐兴德是真惊了。
　　此前接到通报，旅顺口突起大火，倭寇派遣军遭重创。
　　起初对这个消息，令狐兴德根本没在意，只当是个意外，因为关外燕军只有些许小部队而已。
　　没想到竟然是袭击？！
　　旅顺口是倭寇巢穴，防御肯定严密，这什么短毛好汉是如何烧得倭寇措手不及？
　　见令狐兴德有疑，教头又递上王谐的信：“将军，这是短毛好汉王大当家的信。”
　　王大当家？令狐兴德急忙接过，拆开第一眼就懵了。
　　怎么还有人横着写字？
　　他下意识歪着头读信，模样稍显滑稽。
　　“莱州前线燕军指挥官阁下：我们是来自另一个世界华夏的穿越众，机缘巧合，与成山民众一起，歼灭倭寇之第三联队一千八百余人，收复威海卫及成山、文登二县，并重创旅顺口之倭军。为了彻底消灭敌军，希望阁下派得力部将来成山，共商联合作战事宜。王谐敬上，1800年1月22日，乙未年腊月二十八。”
　　穿越众？这是什么意思？再看最后日期，这些人竟然和倭寇一样，采用西历？
　　令狐兴德捏着信，沉思片刻：“他们歼灭第三联队，动用了多少兵马？”
　　教头的兴奋溢于言表：“九十多人一个中队，加一千五百多人的一个团——就是一个标，还有一千多老百姓助战！”
　　令狐兴德愣住了。
　　那一千多老百姓，大概不顶什么用。真正有用的，就是这一个团加一个中队，拢共也不如倭寇的联队人马多，竟然一举将其歼灭？
　　这是什么战力？！
　　令狐兴德第一反应是作假，可那几十袋脑袋不是假的呀！
　　事关重大，不能擅做决定，得和其他总兵商量一下。
　　“壮士辛苦了，如今城中兵荒马乱，还请委屈几天。”
　　教头单膝跪下：“将军客气！如今杀倭贼要紧，小的愿为将军帐下之兵！”
　　令狐兴德连声称赞，心思却不在这里。
　　这些短毛好汉，到底是些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