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用生命争取来的一分钟

　　“喝了符的，跟老子上！”
　　杀——密密麻麻的老百姓，骑马的，骑驴的，背着鸟铳、扛着铡刀、挺着草叉，从羊亭口杀出。
　　装步分队出发后，劳工们就跑去附近村子求援。
　　村民都受过短毛的大恩，岂有袖手旁观之理？以前算倭贼狠辣，现在有短毛好汉相助，定要杀他个片甲不留！
　　一传十十传百，各村的老少爷们，甚至还有大姑娘，从四面八方蜂拥而来。
　　他们出现的时机，恰是装步分队动弹不得、后路被断的危急时刻。
　　迂回包抄的倭寇，完全没想到还有一拨敌人，直接脸撞脸。
　　骑兵队副官勒住缰绳，大惊失色：“大队长，支那人冲击非常凶猛，怎么办？！”
　　不久之前，支那人还都是唯唯诺诺的顺民。
　　现在却个个如爬出地狱的恶鬼！
　　秋山仔细观察，发现只是些老百姓后，冷冷一笑：“乌合之众！命令部队就地拦截，集中火力打击敌人先锋！”
　　倭寇骑兵纷纷下马，和步兵一起建立阻击阵地，一支支黑洞洞的枪口对准冲锋的乡亲。
　　“距离200，一队齐射！”军官高举战刀，猛然劈下，“射击！”
　　砰砰的枪声中，冲在最前的数十骑被骤然遏制，战马嘶鸣着栽倒。
　　“二队齐射，射击！”
　　又是一轮弹雨，所过之处血肉横飞。
　　“三队齐射，射击！”
　　一轮又一轮弹雨下，乡亲们伤亡惨重，先锋开始溃散。
　　但更多的人，踩着满地血水，继续冲锋。
　　一群鸟铳手列队，噼里啪啦打出一轮齐射。
　　接着把枪一丢，扬起大刀：“杀倭贼！”
　　忽然，炮击从天而降，在人群中炸开，是倭寇的山炮。
　　装步分队释放的烟雾，严重干扰了炮火——架退炮射击后，必须重新瞄准。可是烟雾弥漫，根本看不到目标。
　　于是倭寇山炮调转炮口，支援秋山部队，仅剩线膛炮还在盲射。
　　这个小小的协调失误，装步分队压力骤减。
　　被火炮打得抬不起头的机枪和狙击榴，抓住机会连续开火，反手就把倭寇炮兵死死压进工事。
　　装步分队终于喘了口气，这是老百姓用生命争取来的一分钟！
　　“各车报告损失情况！”汤泽把石峰救出炮塔，又钻回驾驶舱，却摸了一手黏糊糊的血。
　　司机歪倒在座椅上，身体几乎被撕碎，血肉溅得到处都是——他面前车窗的防弹板，被炮弹钻了一个大洞。
　　汤泽只觉得全身发软，好像又回到了暴风雪那天。
　　幽灵般的黑甲骑兵，还有那沉重的轰鸣。
　　“老特务！他死了！”谢裕抓住发呆的汤泽，踹开侧门，两人一起滚了出去。
　　车外的世界，已是地狱。
　　满地血肉和残肢，还有流出来的肠子、内脏，浓烈的血腥味令人作呕。还没断气的人，有的微微呻吟，有的嘶哑哀嚎。各种惨叫交织在一起，足以击垮最后的勇气。
　　这场面，远甚那日谭家庄的战斗。
　　汤泽脚底一软，踉跄了好几步才没有跌倒。
　　“老特务！”石峰直接从顶舱翻到地上，“各车报上来了，损失巨大呀！”
　　除了熊熊燃烧的指挥车，剩余十辆车全部受损，其中三辆失去了行动能力。最要命的是伤亡，有七八个重伤员完全不能移动。
　　难道扔下他们突围？
　　暴风雪之战，侦察分队都被打散了，也没丢下重伤员！
　　再说现在怎么撤？戚家夼的老百姓都被打碎啦！赶来支援的老百姓，正在羊亭口浴血厮杀！这些只会种地的农民，怎么可能打得过训练有素的倭寇士兵，一个接一个被刺刀捅穿。
　　这时候撤？
　　那“振兴中华”就真的是句冠冕堂皇的笑话！
　　汤泽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很快有了主意。
　　“调两挺机枪和两挺狙击榴，支援东面的老百姓！还能动的车辆，迅速机动到侧翼展开，和瘫痪车辆组成环形防御！把所有老百姓护在中间，就地坚守！”
　　谢裕瞪大眼睛：“老特务，你是说……”
　　“不能突围！”汤泽斩钉截铁，“我们出发前，有向军事委汇报。他们发现失联后，一定会来增援！所以我们必须把鬼子缠住，给步兵团、飞机或者随便什么增援，争取时间！”
　　就像老百姓用生命争取来的一分钟。
　　汤泽的直觉告诉他，倭寇费了这么大劲，出动的一定是大部队！只要装步分队把倭寇黏在这里，军事委就有可能把整个第三联队击溃！
　　今天，就是决战！
　　就在此时，空中传来哒哒声。
　　飞机来了！
　　牛车1号从振华城起飞，沿着山脊一路向西，终于来到战场上空。
　　“牛车1号报告，在羊亭口西发现装步分队！一辆车起火，其余车均未移动，疑似受损。倭寇目测超过两千，是整个第三联队！我已降低高度，支援地面战斗！”
　　谭家庄基地，政工组正在组织新兵们唱《红鹰军纪律歌》，3+8共11条军规。
　　秦帷大步闯进地图室，在地图上点出虎山口，接着沿羊亭口向西，马上明白了倭寇的打算。
　　这次竟然着了小鬼子的道！
　　叛变的那混蛋是个大麻烦！他太了解穿越众了，知道怎么诱敌，肯定也知道如果一击不成就要马上撤退，因为反击很快就到。
　　所以不能等！第三联队主力脱离了坚固防御，旷野有利于机动车辆冲击，正是击溃他们的绝佳机会！不可错过！
　　就算新兵们只训练了不到半个月，就算半吊子参谋们的业务还很不熟练，就算以上种种可能招致巨大的伤亡，但也在所不惜！要一战打垮整个威海地区的倭寇！
　　至于新兵间的矛盾，窝里斗算狗屁本事？有能耐战场杀敌见真章！
　　“命令基地所有车辆搭载步兵，不要管建制，能上多少上多少，马上机动到羊亭口，抵达之后立即冲锋！侦察分队暂停锄奸任务，迅速机动到羊亭口北，给我钉死在那里，绝对不许第三联队返回威海卫！通知振华城，所有车辆都派过来，运送后续部队直插此地……”
　　秦帷捡起一根小红旗，猛地插到戚家夼西侧——初村。
　　“倭寇发现回不去威海卫，一定会向西，向登州方向靠拢！初村是必经之路，在此拦住他们，干掉他们！”
　　今天，就是决战！
　　参谋组赶紧把命令转化成各部队的行动指令，整个基地嘈杂起来，新兵们乱糟糟登车，恨不得每辆车都塞成沙丁鱼罐头。
　　“牛车1号报告！”电台突然传来喊声，“倭寇组织了对空火力！我已拉高，飞机轻伤！”
　　对空火力？！
　　秦帷狠狠攥着拳头，狗日的叛徒！
　　地面上，整整一个中队的士兵，枪口还冒着徐徐青烟。
　　就在刚才，牛车1号试图扫射地面，早已准备好的一个步兵中队突然开火，密集的弹雨虽然没能把飞机击落，却逼得他不得不重新拉高。
　　这当然是高义的点子——步兵集火打击低空飞机。
　　“要留着这个支那人，今后还会用得到他！”藤本庆幸，那天没有脑子一热砍了这个宝贝。
　　正说着，宝贝来了。
　　高义受了伤，身上还有血污：“藤本大佐，不能再打了！马上撤退，振华援兵很快就到！”
　　“为什么？”藤本大惑不解，“你不是说打掉指挥车，他们就无法对外求援吗？”
　　高义指了指头上的伤：“联队炮擅自转移火力，给了他们喘息的机会。现在我军炮兵被压制，已经不再有先手优势！”
　　藤本微微蹙眉，这话听着像抱怨自己的部队？
　　“另外刚才这架飞机，肯定带有电台，振华大概已经明白了局势。我必须提醒你，振华军人的思路和你们不一样，他们对攻占城镇村落毫无兴趣，而是更喜欢直接歼灭你的部队！戚家夼的地形适合伏击，但同样也适合反包围！”
　　藤本对前半段不以为意，对后半段深以为然。
　　“那就命令全军冲锋，至少要吃掉这支装甲车队！”
　　高义急了：“不，大佐阁下，马上撤兵！他们已经组成了环形防御，你的部队攻不破！”
　　笑话！连CPVA都头疼这种乌龟壳，你们这点儿稻草兵算个锤子？
　　藤本盯着高义，对他轻视自己的部队很是愤怒，但理智告诉他，这个支那人是对的。
　　之前每一次，都只信了他一半，而失败却总是因为另一半，这次就全信了他如何？
　　藤本点点头，转身命令：“吹号撤退！返回威海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