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海风和雷和……雕塑

　　林异看着告示牌上的文字，有一种这些字每一个他都认识，但是放在一起就无法理解的感觉。
　　像是正在做着某种奇怪的阅读理解，而且题目还是用他国的语言写出来。
　　“通往体育馆的路有且仅有一条……？”
　　他从告示牌前歪出半个脑袋，看向了体育馆。
　　不算告示牌前他们已经走过的那段路，从告示牌往体育馆走，的确有且仅有一条路，而且边上还有路灯，根本就不存在没有安装路灯的路。
　　但是【体育课遇雨取消。】
　　他抬头看了看天空，很晴朗，满天空连一片雨云都没有。
　　他又感受了一下环境，微风习习，也不存在什么大风的情况。
　　那种需要在告示牌特地标明的“大风”，或许就跟天气有关……
　　他摇了摇头，然后反复观察看几遍告示牌上的内容，确认自己把几个突发情况都记清楚，这才准备动身。
　　一旁的魏亮早已等了他半天了。
　　林异在心中感概之余，发现魏亮的目光正一刻不停地盯着道路上的路灯杆看着，仿佛要将那些路灯杆的位置狠狠地烙印在眼睛里一样。
　　“亮子，走吧！”林异提醒道。
　　“走走走！”魏亮也道，“噢对了，你都背出来了不？时间很紧，要是没背出来的话也不……”
　　“我背出来了。”林异打断了他的话。
　　魏亮嘴角微微一抽，把那句给咽了下去。
　　改口嘀咕道：“呃……这么绕你都背下来了？”
　　“啊？”林异一愣，“难道你没有背下来？”
　　魏亮摇了摇道：“我背个锤子。”
　　“嘎……？”
　　“太绕了。”魏亮摆了摆手，“这个其实简单理解一下就行了，伱听我讲啊，这满满一面的内容，归根到底只需要有一种做法就行了。”
　　“啊？一种做法？”林异大为惊诧。
　　一直以来他都以为魏亮在躺平层，没想到魏亮已经上了好多层了。
　　我靠！
　　常威，你还说你不会武功？！
　　看到林异这种吃惊的样子，魏亮瞬间得意了，于是高谈阔论道：“你看这洋洋洒洒的一整面规则，看似面面俱到，实际上呢，我们只需要看这一条就行了。”
　　他把手点在了第4条上，着重点了点“紧紧抱住这根路灯”。
　　“只要一下雨，我们就啥也别干了，什么教学楼啊体育馆啊的，干脆呢就放弃寻找！我们直接去抱住路灯杆，然后原地挂机，等保安或者体育老师来就行了。”
　　“啊这……”林异被震惊到了，这叼毛做法听着离谱但是……似乎也不是不可行？
　　“你说对不对？”魏亮得意道。
　　林异还是愣愣地，魏亮的做法，等于是跳过了前面的三个选项，直接“主动”选择第四条。
　　也就是说，在魏亮的世界里，只有两种情况：
　　第一，天气好，自然而然到达体育馆；
　　第二，天气不好，塔下挂机请求打野支援。
　　不是把几个选项归纳成了一种，而是直接把除了挂机外的选项全部都划掉了。
　　从根本上选择了躺平的两种技法。
　　林异看着魏亮，一股敬佩之心油然而生。
　　他缓缓竖起大拇指，吐出一个字：“六。”
　　“不过……真要是遇到了第二种情况的话，应该是刮风下雨的天气吧？抱着路灯杆确定不会被淋成落汤鸡吗？”他提出了致命的问题。
　　话音未落，就见魏亮从裤裆位置的口袋里抠抠搜搜了半天，掏出来了一团像是揉成了小球的塑料袋模样的东西。
　　“我带好雨衣了。”
　　“噢对了……”他又伸手往屁股后面的口袋里掏呀掏，然后掏出来了一个塑料袋小球，递给林异，“我帮你也准备了一件。”
　　“挑一件？”
　　林异几近呆滞地看着这货手里的雨衣，万万没想到他还真的是有备而来。
　　“别发呆了，走吧走吧！”魏亮把一套雨衣塞到了林异的手里，指了指周围陆陆续续踏上了这条路的同学，道，“你看他们都上路了，时间不早了，赶紧走吧！”
　　“走啦走啦！”
　　魏亮一边催促一边跨过了告示牌。
　　林异无奈地把雨衣收好，然后赶紧跟了上去。
　　在他跨越告示牌的时候，他不知想到了什么，低头看了一下手表，记了一下时间。
　　14:14。
　　……
　　x023年5月7日，14:15。
　　林异和魏亮一并走在通往体育馆的路上，不少同学也在这条路上与他们一并前进。
　　林异谨记告示牌上的告诫，一边走一边观察着路边的路灯编号。
　　就这样走了2分钟，林异忽然抽了抽了鼻子。
　　“亮子。”他轻声道，“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魏亮像是没有听到他的话一样，继续向前面走着。
　　林异下意识地皱了一下眉头，冲过去拍了一下魏亮的肩膀，“亮子！”
　　魏亮一怔，疑惑地转过头来，不解道：“怎么啦？”
　　“我说，你有没有闻到什么气味？”林异问道，“还有，你刚才有没有听到我叫你？”
　　“你叫我了吗？”魏亮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刚才可能没注意，对了，你说什么气味？我怎么什么都没有闻到？”
　　“没闻到吗……”林异突然想到了自己刚才看不到教学楼的事情，犹豫了一下之后，道，“那我是不是不和你讲比较好？”
　　魏亮微微一怔，表情忽然严肃了下来。
　　他眯着眼睛盯着林异看了一会儿，然后把另一套雨衣也交给了林异。
　　正当林异猜测魏亮这么做是不是别有深意的时候，魏亮小心翼翼地试探道：“要不你闻闻……会不会是雨衣上的味道？那个位置，它们多少受到了一点熏陶……”
　　林异：“……”
　　画风突然变得很奇怪，林异手一抖，恨不得把雨衣塞到魏亮的嘴里去。
　　“滚！”他没好气道。
　　魏亮缩了缩脖子，悻悻然收回雨衣，继续向体育馆走去。
　　林异看了一眼手上的雨衣，犹豫了片刻，终究是没有狠下心来逼迫自己去闻。
　　他闭上眼睛，把注意力放到了嗅觉上，然后深深地吸一口气……
　　空气像烟云一样钻入他的鼻腔，经过呼吸道进入他的肺部，在他的肺部滚了一圈后，又从他的唇缝里缓缓冲出……
　　他嗅到了一股淡淡的腥味，混合着稀薄的腐臭味。
　　像是有人在上风口用铁锹拍打了一下淤泥，然后鱼虾尸体混合着烂泥的味道就那么飘了下来，飘到了他的鼻腔里。
　　他睁开眼睛，感到有些奇怪。
　　正在这时，他听见林间树叶哗哗作响，一阵又一阵的风吹过树梢，叶浪声不绝。
　　起风了。
　　根据告示牌上指示，这是正常现象，不必大惊小怪。
　　但风扑面而来，林异却闻不到任何与“树”相关的元素。
　　风中没有泥土的气息也没有花草的芬芳，只有一股愈演愈烈的腥臭味。
　　像是那种在太阳底下暴晒而死的臭鱼烂虾，被人丢到了淤泥里搅拌来搅拌去之后产生出来的。
　　风越来越大了，一股咸湿又干燥的气息顺着风息拍打在了他的脸上。
　　他豁然惊觉，这不是普通的，这是……
　　那些臭鱼烂虾的气味也得到了解答，既然是海风，自然会带着一些鱼虾的气味。
　　都是些被风浪冲上了岸来的鱼虾，因来不及逃离而被太阳晒死之后发出来的。
　　林异找到了答案。
　　可他也猛地意识到了一个严峻的问题：
　　他看向四周，忽然发现漫漫长道上突然间失去了许多同学的身影。
　　只有他，以及走在他前面的魏亮。
　　“亮子？亮子！亮子！”
　　他加快脚步向魏亮追去，但他根本没有跑出几步，四周的风速就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提升了起来。
　　狂风肆虐，像千军万马从林异的正前方冲出来，推着他无法前行。
　　林间树叶作响，像无数人发出艰涩地阴冷的笑。
　　他忽然感觉四周围的光线不知道何时暗淡了下来，他猛地抬头仰望天空。
　　山边的那一片云，不知道什么时候飘到他的头顶！
　　他低头看了一眼手表。
　　14:18。
　　一分钟的功夫，天黑了？！
　　“亮子……亮子！亮子！！！”林异深吸了一口气，鼓足了劲顶着狂风奔跑，向着魏亮的背影冲去。
　　魏亮行走在狂风中，如履平地。
　　似乎这个狂风就落在了林异的一个人的头顶。
　　林异可不顾得这个情况，他预感到出问题了，但却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
　　林异的耳边只剩下了风声和林叶的声音，腥臭的海风大口大口地从他的口腔、鼻腔里灌入他的肺部，让他产生了一种濒临窒息的压迫感。
　　他顶着狂风，穿鞋的叫和不穿鞋的脚互相交替，一步一个脚印，拉近着和魏亮之间的距离。
　　魏亮真的好似忽然不受狂风影响一样，林异不知道到底他和魏亮是谁出了问题。
　　“亮子！”
　　他艰难地追上了魏亮，咬紧牙关，万分吃力地伸出了手，拍在了魏亮的肩膀上。
　　魏亮的身子十分僵硬，拍上去的时候像是摸到了一块坚硬的石头。
　　林异一怔。
　　而魏亮也是忽然站住了。
　　紧接着，他便以一个僵硬的动作缓缓地转过了身子，像一双无形的手扭曲着一块巨大的橡皮。
　　一张陌生的脸出现在了“魏亮”的脸上，落入了林异的眼中。
　　小天才。
　　林异瞳孔地震，脚下的步子一个趔趄，身形一阵不稳，在狂风中跌跌撞撞地后退，滚了两圈，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眼前本该是“魏亮”的人，在回头的瞬间变成了一个穿着魏亮衣服的小天才！
　　准确来讲，是小天才的雕塑。
　　那个脸上保持着强烈的恐惧与惊悚的、扭曲着面孔的小天才的雕塑！
　　那个消失在了绿林带里的小天才的雕塑！
　　此时此刻，小天才雕塑面朝林异，静止得犹如死物。
　　忽然，它缓缓挪动步子，像一个电量不足的机器人一样，卖力地走向了林异。
　　可它根本抬不起脚，只能一点点艰难地挪动着。
　　它艰难地伸出了手，像是要扼住林异的咽喉，但它距离林异还有一段距离，只能够将手从衣袖里探了出来。
　　那是一只雕塑手臂，随着动作不断地布满细密地裂纹，然后像掉皮一样地剥落下一片片超薄的石膏碎片。
　　石膏碎片见风即破碎，化为无数白色粉末消失不见。
　　狂风愈渐猛烈，天空之中隐有闷雷响起。
　　可怕的风暴在凝聚，沉闷的雷声仿佛是天空在暴风雨降临前发出的最后嘶喊。
　　惊雷撕裂风暴，昏沉的天空中闪过夺目的白色雷弧。
　　小天才雕塑的动作僵在半途中，然后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它缓慢而僵硬地转过身子，继续沿着刚才的道路前进着。
　　狂风呼啸，小天才雕塑完全不受影响。
　　林异忽然意识到了为什么他看“魏亮”走得那么轻松了。
　　因为雕塑的纹理是凝固的，风再大也不可能吹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