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钓鱼

　　武林盟的新规让我感到很受伤，甚至瞬间失去了工作的动力，但我也知道，这并不是我消极怠工的理由，毕竟，人已经逃到了七侠镇的辖境内，而众所周知，七侠镇是我轩辕山罩的。
　　所以我回山之后，就把这事交给了无天。
　　这家伙脑子灵活，搞些跟踪盯梢打闷棍之类的活是把好手。石城分坛那个家伙，既然只是一个分坛的工作人员，武道修为撑死了也不会超过罡气境去，无天闭着眼睛都能把事情办好。
　　当然，为了保险起见，我也通知了一声花火，让她盯着点七侠镇的动静，万一无天阴沟里翻了船，好歹有她这么一个神通境巅峰的师姑不是？
　　至于我，我对花火说自己要闭关巩固境界。。花火听得一愣一愣的，我知道她在想什么，那天她在客栈里见到的那一幕我还没有和她解释，其实也不用解释，关键是最好我女儿无心的心理建设就好。
　　这时候给她个活把她支开，别老在无心面前瞎八卦，比什么都关键。
　　我找到无心的时候，她正在和上次我新收的那个女弟子越荷香放风筝。原先咱们轩辕门的治学是很严谨的，大家练功也很认真，每天晨练晚练体能训练什么的都不会落下，结果这个越荷香来了之后，起初不显山不露水，后来就慢慢把门风给带偏了，开口就要什么营养餐啦，什么四个时辰练功制啦，什么兼职算学分啦，什么双休日和年假啦，最近甚至还要我给交社保。在她的带领下，就连无心都深以为然，每天练功练够四个时辰就雷打不动地休息了，简直令人发指！
　　我不止一次和这个出身渔家的越荷香谈话，告诉她有师父教她练功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告诉她我当年大半的时间都是在江湖上漂，师父就交了个基本功，大部分都是在江湖上磕磕碰碰历练出来的，现在是太平盛世，没有那么多刀口舔血的事情，所以更需要抓住现在的好时光勤奋练功，绳锯木断滴水石穿，每多练一个时辰功都是在为自己积攒福报。
　　越荷香于是就摇曳起来，诚恳说：“师父您这话说的，听听还是句人话么，加班攒福报这种说辞，早就过时了，荷香我来之前也是在几个大门大派里历练过的，什么清江州狗拳门，什么吉州府猫爪帮，什么东安县三手堂，他们都是这么说的，结果呢，弟子们多攒福报，门主才能换宝马。弟子们多攒福报，门主儿子才能换女侠……”
　　我当时连忙打断她说好了好了，你想练几个时辰就练几个时辰，我不管你，但你不要带坏别人。
　　越荷香于是更加诚恳道：“师父啊，您听听您这话说的，什么叫带坏别人？我有强迫他们学我吗，我有组织大家搞串联吗？没有嘛对吧！我只是踏踏实实按照我自己的节奏工作和学习，至于他们有没有学我，我可管不着啊，我又不是学习委员。再说，我的观点能够得到他人的认可本身就说明它有道理嘛，您说对也不对？”
　　我说好了，这样吧，我特批给你一个单独的练功场，就在后山那边……
　　越荷香热泪盈眶，拉着我的手说：“师父啊，宁听听您这话说的，您这是要孤立我吗？就因为我说了几句公道话？您就不让我和大家一起工作和学习？您和我最初认可的那位师父的形象差距一下子就拉开了啊，您在我的印象里，一直都是诚恳、温和、用心、公平、体恤弟子、视如己出……”
　　我说你之前是怎么离开那些门派的？
　　我想去学习一下。
　　越荷香想了想，说：“以前的那些啊，都是掌门找到我，说我已经学会了他们的所有绝学，以及没有什么可以教会我了，为了不耽误我的精进，特别写了封推荐信让我去别的门派。”
　　我恍然大悟，说那就对了，荷香啊，其实师父的绝学也全部都已经……
　　越荷香继续自顾自说：“我当然不信啊，于是就去找武林盟仲裁，翻他们的考核记录，发现一个个都是骗我的，明明他们自己有罡气境，而我气击境都没有，却说已经教会我了。我就去仲裁，很快啊，仲裁结果就下来了，他们不仅把本门秘籍赔给了我，还赔了我N+1的补偿金，最重要的是，在武林盟那里就挂上号了，最轻的是罚款一万两，三年之内不能招生，最重的那个好像都摘牌了。对了师父您要说啥？”
　　我喝了口茶水，说，其实师父的绝学还有很多，你慢慢学习，不着急，争取早日跻身无上极道。
　　然后我就很久没去找过越荷香。
　　所以这次看到她，难免会有亿些些尴尬。
　　好在越荷香也稍微懂一些人情世故，找了个由头离开了，把风筝线交给了我。
　　我笑眯眯看着无心，说最近开心不开心？
　　无心虽然没有回答，但眼角、眉梢、嘴角都是笑。
　　她指着天空某个方向，说，往那里，那里风大。
　　我牵动风筝线，果然感到了一股拉扯，风筝呼一下就飞向了更高，变成了一颗小圆点。
　　无心说，我娘怎么好久没来信了啊。
　　我伸出一只手揉了揉她的脑袋，说担心啥，你娘什么本事你不知道？这天底下能和面对面她打成平手的都不超过五个，你爹都不行。何况她还是去搞刺杀，是她的老本行了，敌在明她在暗，完成任务不过就是时间问题。
　　无心没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说，爹你平时不会说这么多的。
　　我心里一紧，难道我潜意识里也真的觉得有危险，不放心？
　　无心说，爹你就没想过下山去帮帮娘？或者至少在暗处盯着，保护她？
　　我想了想，说，你娘的隐匿潜行天下无双。没人能发现她。而我跟过去，反而容易被发现，连带着牵连她暴露就得不偿失了。到时候可能不仅敌人，你娘都会来气急败坏捅我一刀。
　　无心哦了一声，没再说什么了。
　　放完风筝，无心兴致还挺高，于是我们又去厨房门口的鱼塘钓鱼。
　　无心说，爹，这太没有挑战了，这些鱼每天我们都喂的，看见我来，都抢着扑上来咬钩，这简直不是钓鱼，这是点名。
　　我说哦，那你想去哪钓鱼？
　　无心想了想，说，我想去江湖。
　　我哈哈一笑，说江湖是什么湖，在哪啊，我怎么没听过……
　　等会儿？
　　无心认真地向我点点头，说，江湖，就在山下啊。
　　她接着说，您的安排，太明显了，饵咸钩直，他们不会上钩的。
　　我的心慢慢沉下去，说，是阿月和你说的？没可能啊，她做不到这么快。
　　无心恍然大悟，说，原来您想通过阿月姐姐和武林盟去钓鱼啊，那也更多只能钓出外面的，武林盟里的内鬼才不会上当呢。
　　我明白过来，看来是父女连心，我的念头一起，无心就猜出来了。
　　她甚至都不需要问我现在外面是什么局势。这小丫头打小就聪明，这一点随我。
　　无心放下鱼竿，笑着说，爹，无法和无天都下过山了，现在该我了，我明天就下山走江湖啦。
　　我皱起眉头，的确，如果是无心的话，确实要比那个钱小小更能钓出不少鱼来。可是让自己的女儿去当饵，我怎么舍得？万一有什么危险怎么办！
　　无心凑到我耳边，轻声说，爹啊，你放心，我已经神通境了。
　　我愣住了，掏了掏耳朵，感觉听错了。
　　这丫头卡在罡气境瓶颈之后压根就没好好练功好吧，怎么就神通境的？
　　但我只是稍微动念一感知，就发现无心说的一点没错。她虽然真气不多，还只是罡气境的那个体量，可是一身神念已经凝聚如实，最重要的是，在她饱满的神念中，核心深处更有一粒明亮的光电，纯粹璀璨。
　　这是我们所说的心神凝聚，道家叫道心种子，也有夸张的说法，称之为金丹。这个东西是一个武者的武道雏形，有了它，才算是开启了从神通境跨入天道境的进程，此后不断丰富完善壮大，让自己的武道越来越趋于成熟，越来越无懈可击，当这粒心神凝聚到了臻于圆满的境地，就可以尝试叩问天道境的大门了。
　　花火虽然是我们那一辈里杰出的天才，当年号称天下武库，但在这一关上吃了大亏，因为所学驳杂，所以相应的杂质干扰也就多得多，迟迟不能从中体悟出自身的武道，形成自己的心神凝聚，所以在神通境蹉跎了这么多年，直到前两年才终于迈入这一关。好在底子打得好，武道凝聚的速度也绝非常人能及，现在那粒心神早已圆满，随时都有可能破入天道境。
　　无心居然不知不觉间，从罡气境一步迈入神通境，甚至早早就凝聚出了自己的心神，这一点上，她甚至比她那两个师兄无法和无天更快。
　　我怔愣时，无心笑着说，所以啊爹，谁让你平时都不关心我的，现在吓一跳吧？
　　我沉默了下来，的确，我这个父亲不够格啊。
　　我说，下山之后，你打算先去那里？
　　无心想了想，说，还没想好，要不然，我去西南转转吧，听说有个叫九寨沟的地方，风景好好看！
　　我说西南啊，太危险了，离魔宗太近了。
　　无心看了我一眼，没说话。我立刻就知道了，钓鱼当然去鱼多的地方啊，难道去井里钓？
　　但我还是不放心，决定拜托谁帮忙盯着，找谁呢？目前看来，好像就我师父一个人比较闲……
　　无心轻声道：“江伯伯他们好像也有去苗疆旅游的计划，好像这几天就会到清江州渡口换船，也不知道能不能碰上呢。不过沈叔叔倒是说了，会派人在巫山渡口和我碰头，到时候带我游遍整条川藏线。”
　　江伯伯？沈叔叔？
　　我一下子就放心了，拍拍无心的脑袋，让她注意点分寸，没事少麻烦这些叔叔伯伯们，但也别太拘谨，有事千万别嫌麻烦。
　　无心嘻嘻一笑，扛着鱼竿跑远了。
　　我看着她跑远的背景，笑眯眯点了点头。然后就看见越荷香从百步之外的一棵树背后闪出来，拉着无心问东问西。我耳朵微微动了动，就听见她小声问无心掌门说了什么，是不是要针对她，还小声叮嘱无心关于作息和待遇什么的千万别松口啊，要站稳统一战线，咬死坚持大家争取来的权利，绝不能被父女亲情所打动，当了大家的叛徒，那就功亏一篑了。
　　我听见无心笑嘻嘻说没问题，放心吧。
　　她还回头向我调皮地眨了眨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