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现场重建

　　武林盟进贼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毕竟库府里常年存着上万两现银，随时准备应付一些悬赏的兑取。
　　类似的情况之前也发生过，在老丁任上，曾有个号称江南贼王的家伙半夜翻墙入内，结果跳下墙头的时候黑灯瞎火，一头扎进了假山里，哎呦哎呦喊了一整晚，第二天早上才被发现，结果钱没偷着，自己也成了赏银的一部分。
　　至于文双徐任上，因为这家伙比老丁心狠手辣多了，有一次把一个在墙外挥起锄头正准备挖地道的家伙硬生生拖进了地牢，折磨了一整晚，放出来的时候人神智都不清醒了。后来就再没闹过贼。
　　这次，或许是发现文双徐高升，而这个新来的月长老比较温和，所以就又闹了贼吧。
　　带着小李飞过去的路上，为了照顾他，我特地飞的比较低。小李一边抵御着铺面而来的风压，一边艰难地向我汇报。
　　事情发生在一个时辰之前。
　　月长老有个习惯，喜欢下班前在武林盟的库府里流连徜徉一番，摸摸这箱珠宝，亲亲那枚金锭。以往，她的那个婢女孟玉莲会在外面的小房里等着，可是今天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孟玉莲早早就回去了，月长老一个人在院子里待着，于是就出了事。
　　听说，似乎是月长老在库府里巡视的时候，发现有人挖地道钻了进来，正在搬运银钱，月长老立时高声示警，结果就被贼人制服了。
　　所幸武林盟当值的两名罡气境高手听到了示警，一个闯入库府抓贼，一个去到墙外地道入口堵截，结果发现外面还有两名帮凶，一番恶战，墙外的武林盟高手受了轻伤，两名接应的帮凶趁黑逃走。留下库府里的那人，以月长老的性命相要挟，要武林盟让路放人。
　　听到这里，我有些没好气，落了下来，说，这种小事，随便找个人就能处理了吧，实在不行，你让吕拳门的吕燕吕掌门出手，可以解决了啊。
　　小李有些委屈，说：“吕掌门已经出了手，但是很奇怪的是，库府里的那个人有点名堂，听那位守在库房外的供奉说，里面那人明明只有气击境的修为，但吕掌门出手，依旧被人三招打伤。
　　我陷入了沉思，吕燕虽然这两年没什么进步，但至少也是罡气境巅峰的修为，居然能被一个气击境的小毛贼三招打伤，难不成那毛贼是一位未遇名师的武道天才？
　　如果真是这样的天才，居然去做小毛贼，看来不管是哪朝哪代，都少不了怀才不遇。
　　我走进武林盟大门，那名守在库府门口的供奉，我依稀有点印象，好像是清江州柳家剑庄的剑客，姓柳，罡气境中阶的实力，三年前加入的武林盟编制；外面那位，是百器门的一位长老，姓任，同样也是罡气境中阶的修为，七年前加入的武林盟。
　　我向这位柳供奉点了点头，看向了库房，神识释放出去，库府里面金灿灿的财宝堆里，的确藏着两个人，一个是阿月，惊慌失措的，另一个的的确确是气击境修为，但似乎有些奇怪，和我平时所见满大街的气击境都不太一样。
　　我收回视线，看见坐在隔壁台阶上包扎伤口的吕燕，走过去打了个招呼。吕燕似乎对自己被一个气击境打伤的事情有些恼羞成怒，并不打算和我说话，偏过头去用鼻孔哼了一声，算是见过了。
　　似乎问不出什么东西来，我转身准备进去拿下那个家伙，这时又有一道影子撞进了武林盟大院，一闪之下停在了库房门口。
　　站定之后，他身后还有十几道幻影陆续归位，最后一道幻影撞入身上，四周空气才猛地一震，飞沙走石，草木乱舞。
　　我心里微微一凛，是无法，看上去他已经突破了虚神境巅峰的瓶颈，正式跻身神通境了。
　　跻身了神通境，才有了在武道之上走到终点，问鼎天下武学巅峰的资格。不知不觉间，我的徒弟已经成长到了这一步。
　　无法这才看见我，有些讶异地点了点头，说：“大叔，你怎么在这里？”
　　我一巴掌拍在他头上，说，大什么叔，我是你师父！
　　或许是即便忘了我，但积威犹在，无法默默骂骂咧咧了几句，看向了库房里。
　　我说我刚查谈过了，里面两个人，一个是阿月，一个是一个气击境的毛贼。
　　无法睁开眼睛，说：“果然如此，唉，看来要教阿月练点功夫了，堂堂一个武林盟长老，居然被气击境的毛贼给制服了，说出去太丢人了。”
　　我说，你动手还是我动手？
　　无法瞥了我一眼，似乎有些心虚地嘴硬道：“你？你行吗？”
　　我扬起手，无法已经一缩脖子，一头撞进了库房。
　　里面一通乒乒乓乓的乱响，间或两颗金元宝飞出库房。我四周瞥了眼，发现大家都在盯着库房那边的战斗，于是偷偷摸摸把飞出来的金元宝笼进袖子里。
　　再抬头，战斗已经结束了，无法提着一个软绵绵的干瘦男人走出了库房，像提着一条死狗。
　　他轻蔑地看了一眼我，说：“大叔，这是个气击境诶！”
　　我感受到了这蔑视，想了想，决定把这蔑视传递出去，于是看了一眼吕燕，眼神深邃。
　　后者气呼呼地起身离开了。
　　我说，这人你没打死吧？
　　无法将人扔在地上，那人腿脚抽搐了一下，就没什么动静了。无法说没死，就是废了他武功。这里交给你，我进去了。
　　我看了看无法，又看了看地上那个家伙，想起来自己才是师父，便气呼呼问，无法，臭小子，你去哪？
　　无法回头看了我一眼，淡淡道：“阿月受惊了，我去安慰安慰她。”
　　我顿时陷入了沉思，心里有一些奇怪的感觉涌了上来。
　　一道气息落在我身后，阿青的声音在我耳边冷冷响起，她说，你看，无法也喜欢上了她，这个女人还是有点本事的，以前怎么疏忽了？需要好好查一查。
　　我回头看了一眼，正好看见蓝柔点头退出去。我说你俩干嘛呢。
　　阿青例行公事般说：“我们暗隼布置任务，怎么，姬掌门也要管？”
　　我感觉脑子里的乱麻又乱了几分，江湖越来越危险和复杂，我想回家了。
　　七侠镇武林盟分会，虽然只是一个县级分部，但办事处受到袭击，分会长老被挟持，事情的性质和严重性就立刻提升了好几个等级，根据章程，是需要立刻清点损失，并向上级报备的。小李等到阿月出来后，确认没有损伤，就回去写材料去了。无法陪着阿月，我感觉自己像个多余人，干脆就出门去搜寻逃跑的两个人。
　　逃跑的两个，先前和另一名供奉任长老交过手。这位任长老，我之前在百器门模糊见过一个照面，已经没什么印象了。但他看见我的态度倒是很恭敬，即便一条胳膊缠着绷带，半边脸又青又紫，还是弯腰拱手，客客气气向我介绍情况。
　　他说听到示警，看见柳供奉去了库房前厅，他觉得自己去那边意义也不大，于是就翻墙寻找踪迹。库房的外墙面就一面，所以他很快就找到了两个人正从地道里往外钻，于是一点寒芒先到，随即枪出如龙，把敌人吓得肝胆俱裂，跑没影了。
　　我说，敌人是什么境界，你能感觉出来吗？
　　任长老捂着被打掉门牙而漏风的嘴巴说：“能感觉出来，好像就是气击境。”
　　我看了他一眼，说，气击境把你打成这样？
　　任长老怒发冲冠，说：“我可是把他们打退了的！只是我一大把年纪，他们又不讲武德，两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偷袭我一个……”
　　我摆摆手，说好了我知道了，下面的话你不用说了。他们用的是什么招式，你看清了没，给我演示一遍吧。
　　任长老面露难色，说：“这个，呵呵，这个……当时场面太混乱，他们两个人疯了一般乱劈乱打，我一时匆忙，就没看清……”
　　我说哦，原来你都没看清楚就被打成了这样？
　　任长老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我看了看周遭的痕迹。墙上有两只足迹，但无法确认是任长老的还是敌人的，距离墙壁五六丈外的泥地上，有一道一丈多长的滑痕，滑痕之前，有十几个脚印，看似杂乱无章。我又面对面仔细观察了一番任长老的伤势，心中忽而一动，右手按在了任长老的伤痕处，五指对正了淤青的位置，又看向了任长老的脑袋。
　　任长老才反应过来，一惊说：“姬掌门，你要干什么？”
　　然后他就被我摁在头上的一掌拍晕了过去。
　　武林盟的另一名供奉柳长老探出头来，问：“姬掌门，怎么了？”
　　我笑了笑说没事，我和任长老在进行现场重建呢。
　　柳长老“哦”了一声，又道：“任长老怎么躺下了？”
　　我说，嗨，这不是说了现场重建嘛！
　　柳长老恍然大悟，不管这些了。
　　我看向倒在地上抽搐的任长老，感觉事情有些棘手了。
　　任长老身上的伤痕，分明就是一瞬千击造成的。
　　那是我传授给无法的独门绝学，配合瞬影杀身法使用，威力甚至可以呈几何倍数增长。
　　只是，这门绝学是我从魔宗滇池地下城抄出来的，当时是被锁入寒铁重匣，沉在万年玄冰池底，铁链都已经被斩断多年了，如果不是我身负玄凤真气，是天底下数一数二的火性神功，能够支撑我每次下池一炷香的时间，恐怕我也拿不出来。
　　换句话说，天底下能给任长老造成这种伤痕的，除了我，就只剩下了无法。
　　想起他的出现，如果一直在山上，那么他到的太快了，如果是在附近，那么又到的太慢了。
　　我托着下巴盯着任长老沉吟不语，不知道过了多久，后者终于呻吟一声，缓缓醒转过来，转过头看向我，突然面露惊骇的表情。
　　我说得了任长老，现场重建一次就够了。
　　任长老恐慌道：“不，不是的……”
　　话音未落，一道身影从我身边掠过，我下意识出手，抓住了一抹衣袖。
　　但也仅仅如此了，刺啦一声，我抓住的那条影子真就仿佛影子一般从我手中蒸发消失，只留下半片破布，接着我的视线看见，那束影子停在了任长老的面前，后者的身体伴随着砰地一声，高高飞起，在空中滑出去五六丈，才重重落在地上。
　　影子落足处，是那十几个凌乱的足迹，此外并无新痕迹。
　　任长老落地处，是地上那道滑痕的起点，停下时，是那道划痕的重点。
　　我看清楚了那个人，正在起身收拳，十几条影子迅速汇入他的身体。
　　他回头看了我一眼，笑了笑，说：“这才叫现场重建。”
　　无法。
　　我第一次面对视若己出的徒弟，有握拳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