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少年与少女

　　回白玉京的路上，我有点闷闷不乐，而陈长老也从最初的激愤中冷静了下来，语重心长地教育了我一路。什么成年人要为了家庭和子女着想，什么武林中人更应该洁身自好，什么一个掌门的行为处事是门派门风的表现云云，听得我一觉醒来就到天墉城了。
　　下车的时候，韩贝贝与程、白二位长老正好往外走，在门口停留了一会儿，与我打了个招呼，也没说出去办什么事，走的很匆忙。
　　我回到自己的院子，江飘萍还没有回来，也不知这家伙死到哪里去了。我习惯性想去玉楼那边看看那个叫苏慈宇的孩子剑练得怎么样，走出门才想起来他和江飘萍一起消失了，于是悻悻然往回走，在天墉城百花谷的驻地散步。
　　有个穿紫色碎花裙子的小姑娘一直偷偷摸摸地远远跟着我。
　　我走到天墉城内一座池台旁，这里是一座喷泉，设计很巧妙，喷泉池子左右两侧各有两座高大的蓄水台，需要启用前，先将水灌满。开启水闸后，水在重力作用下从喷泉中喷出，并且推动各种精巧机关的运作，什么水车、彩舟、假山上摇摆的水龙等等。
　　我停在喷泉旁，注意到两侧的蓄水台已经蓄了一半以上的水，喷泉池里也存有刚过膝盖深的积水，里面养着几十条各色锦鲤，慢悠悠地游动。
　　后天就是玄天宗掌门的交接大典，估计现在是在提前做准备吧。到时候玄天宗这座白玉京一定很热闹。
　　我或许会让他们更热闹。我心中恶狠狠地想。
　　小姑娘突然探出头，走到我身旁，怯生生问我说：“那个，请问，您是姬旦，姬掌门嘛？”
　　我低下头，看着这个约莫只有十四五岁，瓷娃娃一般的小姑娘，和蔼可亲道：“恩，是的啊，你是哪家的啊，要不要叔叔带你看金鱼？”
　　小姑娘“哦”了一声，突然张开手向我吹了一口气。
　　她的手心不知道为什么，抓着一把白色粉末。这一口气，吹得太过突然，白色粉末糊了我一脸。
　　偷袭？！
　　我下意识一掌拍出去，却感觉真气流转顺畅无比，毫无阻滞，紧跟着就听见小女孩咯咯的笑声，显然是恶作剧得逞的大笑。
　　我赶忙收起内力。
　　好在如今我最近已经摸到了天道境巅峰的门槛，看见在天道境以上，竟然还别有一番风景，对于自身内力的控制比起前两年揍陈小淇的时候已经顺畅得多，这一掌虽然拍在了少女胸口，但并没有丝毫内力的吐泻，好悬没又打出一个陈小淇。
　　我送了口气，左手抹开了糊在脸上的白色粉末，睁开眼睛看见少女一脸惊恐地看着我。
　　我说干嘛，是你在搞我诶！
　　少女泫然欲泣地低下头，看着她胸口那只大手。
　　我才反应过来，慌慌张张收回手，还在大腿上无助地使劲擦了擦，好悬没人看见……
　　一个黑黑瘦瘦的少年突然从蓄水台上跳了下来，一脸愤怒地盯着我，痛斥道：“臭流氓！金鱼佬！死变态！”
　　我回过头远远眺望一番，一无所获，于是回转过身，和少年一起，同仇敌忾，谴责不知道逃遁到哪去了的臭流氓、金鱼佬和死变态三人。
　　少年被我气得说不出话来，伸手把少女拉到身后护住，拔出剑指着我说：“师妹！没事吧？就是这个人，一定是这个人，我们师祖的失踪一定和他有关系！我们抓住他，问清楚他到底把师祖藏到那里去了！”
　　我呵呵笑了起来，笼起手看着少年。
　　似乎感觉到了我的轻视，少年深吸一口气，伸手在剑身上一抹，一柄普普通通的铁剑瞬间就洋溢出了湖蓝色的光泽。
　　我啧啧感叹，看不出来，这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还拥有罡气境的实力。
　　接着，少年大喝一声，脚下以一种玄妙的步法向我跨越而来，步子大小不一，脚步落地的节奏也很有讲究，一时间让我竟然难以判断出他最终一步的落点和出剑的节点。
　　是有名师指点的。
　　最后一步落地，少年大喝一声，手中散发着湖蓝色光芒的长剑向我径直劈下。
　　我微微侧身，让剑锋从我的眼前落下。
　　但就在那一刻，少年已经使老的剑势猛然一顿，手中长剑一拧，由纵转横，剑身在巨大力道的作用下猛然上下颤抖，仿佛蝉翼摩挲蚊鸣嗡响。
　　这一抖之下，剑身上附着的湖蓝色光芒猛然炸开，化作万千道湖蓝色小剑，向四面八方迸射而去。
　　少年的气势在此刻猛地攀升，湖蓝色气剑凌厉非常，其中竟然蕴含着凝重的神意。
　　我大为惊叹，这个少年原来有虚神境的实力，之前他抹剑附罡，原来不过是惑敌。这小子的心思缜密，战斗意识很不错嘛。
　　这么想着，我就一巴掌把他拍倒在地。
　　少女惊呼起来，指着我说：“你怎么……”
　　我说：“嗯？我怎么？”
　　少女低头看着自己一手白花花的粉末，呆呆出神。
　　少年爬起身，咬牙切齿看着我，眼中流露出凶意，他对少女喊：“师妹，你退远一点，这个家伙有点门道！”
　　少女立刻往后退出去十几步，退到蓄水台背后。
　　我看着少年三两步跳上喷泉，脚踩着池子里的假山，大喝一声，手中长剑缓缓举起，在长剑上升的过程中，一道道湖蓝色的幻影滞留在了半空中。
　　当长剑举到最高处，喷泉池里的积水突然间悬浮起来，在少年的身周形成一圈水泡。
　　伴随着少年拧转剑身，哗啦一声响，少年身周的那一圈水泡忽然间就化成了一柄柄水剑。
　　水剑森然，在少年的面前缓缓旋转流动。
　　我咦了一声，问少年师承何人，什么门派的。
　　但少年脸色憋得赭红，显然这一招超出了他的日常负荷，已无余力再开口了。
　　我于是站定，伸手向前，玄凤真气缓缓涌出，化成一面火焰盾。
　　少年猛然一剑前刺，先是那飞旋的上百把水剑向我疾射而来，撞击在火焰盾上，嗤嗤作响，滚烫的水蒸气瞬间弥漫开来，场上一片白雾茫茫。
　　紧跟着，是那些湖蓝色的长剑幻影，比起水剑，他们的穿透力更强，且更狡猾，掺杂在水剑当中，冷不丁就是一剑刺入火焰盾，然后迅速被真气消磨。
　　我撤走了七分的真气，让一些湖蓝色的剑影刺入火焰盾。少年也意识到了我真气的强度在下降，他大喝一声，更多的长剑幻影被糅合成一柄巨剑，旋转着钻在一个点上。
　　火焰盾被刺得向内凹下，出现一个尖锐的针尖。
　　即将刺透进来了，可是湖蓝色的长剑幻影已经消磨殆尽。
　　少年再次怒喝，他整个人向我疾射而来，手中长剑双手紧握，稳稳刺在气剑巨剑即将穿透的点上。
　　这一刻我放下手，火焰盾瞬间消失，少年“哎呀”一声，连人带剑刺了进来，被我微微侧身，手指轻弹在他的剑柄上，长剑高高飞出，他身周的那些还未消耗殆尽的湖蓝色剑影和水剑，轰然四下溅射开来。有两股水剑射在了喷泉的池台上，汉白玉池台被击碎了两个小角。
　　我按住少年的脑袋，将他跳起来夺剑的身影按在地下，另一只手接住了空中落下的长剑。
　　我说，你师父是谁？
　　少年拼死挣扎，嘴里骂骂咧咧，说：“我才不会告诉你我师父是南海剑仙宋千帆！”
　　我说哦，宋千帆我认识，南溟剑派的，你是江飘萍的徒孙。
　　少年更加剧烈地挣扎起来，吼道：“不许你提我师祖名讳！可恶，我沙龙二学艺不精落在你手，要杀要剐随便你，但我师祖一旦回来，你绝对死无葬身之地！”
　　我趁少年再一次奋力挣扎的瞬间撤去力气，少年像一根离弦飞箭弹了出去，然后在地上摔了个狗吃屎，双手在地上乱挥乱抓，嘴里呜哩哇啦，虽然我听不懂，但我知道骂得很凶。
　　看看四周，感知到周遭已经有至少两股神识投射过来，那是玄天宗的高手感知到了这里发生的小小争斗，正在探知过来。我的神识延伸出去，一番碰撞，玄天宗的高手们知难而退。
　　我笑着对少年说，你们回去吧，你们的师祖我也不知道去了哪，但可以肯定，他现在八成很开心。
　　少女怯生生扶起少年，低声说：“你，你确定？”
　　我拍拍胸脯，说，我当然可以确定！
　　少女想了想，走上前来，递给我一个绑在手腕上的葫芦形的小瓷瓶，轻声说：“那个，刚才我有些心急，对你用了我们南海派的碧海散功散，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没有立刻发生作用，但……这个是解药，如果后来生效了，你可以服用。”
　　我哈哈一下，接过了小瓷瓶，没告诉她我们天道境百毒不侵这件事，而是向他们挥挥手，说，你们放心的走吧，没人注意到你们，只要你们不要自己找死去招惹玄天宗的人就是。
　　小女孩说，我们不走，我们就藏在这里等师傅。
　　名叫沙龙二的少年立马拉了她一把。少女自知失言，吐了下舌头，捂住了嘴巴。
　　我点点头，说，都随你们，不过这两天暂时小心一点，尤其是后天的大典，尽量下山，越远越好。
　　少女的脸色有一些白，她连忙点头，说知道了。
　　看着他们相互搀扶着离开的背影，我不由得陷入了沉思。想了很久，我最终发现，或许我并不是搞谋略的材料，虽然总觉得其中太危险了，可又实在说不清楚到底危险在哪。
　　这时候，韩贝贝在院子外喊了一声：“姬叔叔，吃饭了，给你带了烧鸡！还有我们这次带来的百花气泡酒！”
　　我立刻放弃了思考，欢天喜地地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