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执行正义

　　临近清江州的时候，我才想起来，孟婕妤还在我的马车上躺着呢。自从酱缸连同水八一起还给了张山，孟婕妤终于收获了一个人的宽敞车厢，当下就欢天喜地收拾了起来，东市买骏马，西市买鞍鞯，南市买被褥，北市买香薰，等快到清江州的时候，这两马车已经成了一辆令人人侧目的豪华敞篷超跑。
　　运货马车装饰成这样本来就已经骇人听闻了，何况车上还装着那么一个如花似玉仙女下凡的美娇娘。
　　这一路上，我们没少遇到三五成群的浪荡子，看见孟婕妤在马车上花枝招展，胆子小的便出言调戏，胆子大的干脆直接勒马要逼停我的车来个英雄救美。被我三两下赶跑之后，孟婕妤一脸深闺怨妇地说：“人生啊，真是寂寞如雪啊。”
　　马车停在清江州边界上，我对孟婕妤说你下不下车？不下车我直接给你送到七大宗的联合驻地去哈。
　　孟婕妤一脸泫然欲泣：“你，你真的忍心吗……”
　　我气呼呼地跳下车：“我想来想去，你跟着我唯一的原因，无非就是为了躲避秦撼山或者魔宗的追杀，可是这里七大宗都在，不比秦撼山厉害吗？还是你实在是打算牺牲自己成全恩人，要我把你送给武林盟，换一个大大的功劳？”
　　孟婕妤噗嗤一笑，娇嗔道：“我就说了吧，恩人你虽然嘴上说着狠话，其实心还是很软的。”
　　我说你快点做决定吧，我没多少时间了，我徒弟还不知道咋样了呢。
　　孟婕妤说不管你媳妇了？
　　我说想到五万两，就再说吧。
　　孟婕妤轻笑一声：“男人，口是心非。”然后她拉起这两天给马车置办的移动帐篷，说：“你要不要进来和我一起换衣服？”
　　我赶忙躲开远远地。
　　当我第三次打盹把自己盹醒时，我面前已经站着一个脸色缟素、眉毛稀疏、小眼睛、宽鼻头的邻家姑娘，她背着手笑眯眯看着我说：“怎么样？恩人！”
　　我思考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看看空空如也的马车，又看了看眼前这个在七侠镇都能一抓一大把出来的小姑娘，大惊失色：“你是孟……”
　　孟婕妤伸出一只手指竖在唇前：“嘘——从现在开始，孟婕妤已经逃走了，我只是你从路边捡来的一个父母双亡无家可归的可怜人。”
　　说着，她鼻头居然都红了。
　　我大大咽了口空气：“你这易容术……也太厉害了吧，难怪有个绰号叫千面舞姬，这毫无易容痕迹啊！”
　　孟婕妤叹了口气，说：“这哪是易容，我只是卸了个妆而已。”
　　我沉默了片刻，说：“哦，难怪张山没看上你。”
　　孟婕妤抬起手：“你想死啦！”
　　我笑嘻嘻说：“来呀！”
　　此时一对策马扬鞭相追而去的白衣金袖少男少女掠过我们身旁，他们笑着说：“你看，这就是平凡人家的爱情。”
　　我摁下孟婕妤的手：“低调，低调，对了，你是不是要给自己想一个名字？孟莹？孟丝？孟广美？”
　　孟婕妤想了好一会儿，居然带着一丝迟疑地缓缓开口道：“孟玉莲？”
　　我说：“哈？孟玉莲？这名字想得好，又滥又俗，站村口喊一声能出来八个，旁人根本想不到会是一代魔头孟婕妤的化名，你怎么想到这样的名字的？”
　　孟婕妤说：“这个是我的本名，爹妈起的。”
　　我说：“哦，难怪淳朴低调而有内涵。”
　　孟婕妤说：“行了，给我找个地躲一躲，然后你赶紧看看你的徒弟们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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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把马车停在了阿月花店的门口，阿月懒洋洋地从柜台上探出头看了我一眼，惊讶得嘴巴都合不拢。
　　我跳下车，上去揉了揉她的脑袋：“怎么了，看见房东吓成这样了？今天不催租。”
　　阿月揉了揉脸颊，才恢复了一些表情，她捂着自己的脸蛋走出店门，说：“你怎么来了？花火姐说你办事去了，十天半个月不一定能回来，这才几天啊，你就来照顾我生意了？”
　　我呸了一声，说：“喊我就是大叔，喊花火就是姐，我就是这样活生生被你喊老的。”
　　阿月笑嘻嘻说：“没关系，你本来就显老嘛。”
　　我猛地回身，阿月马上跳到了孟玉莲面前，挽着她的手笑嘻嘻说：“这是哪位呀？大叔，你这趟出门办事，该不会就是去拐骗小姐姐吧？”
　　我承认我当时心里咯噔一下，阿月的举动吓到我了，这么突然去挽孟婕妤的手，万一孟婕妤也没反应过来，随便来一两个条件反射，阿月可能连灰都剩不下来。
　　我颤颤巍巍说：“阿月乖，把手放开，我来给你介绍介绍。”
　　孟玉莲也没反应过来，当阿月松开手，她才似乎想到了什么，缓缓吐出一口长气。
　　我指着孟玉莲对阿月说：“这个姐姐，是叔叔，啊呸，是哥哥在外面捡到的一个可怜人，叫孟玉莲，父母双亡无依无靠，我吧，一个是看她可怜，再就是觉得你这里也缺人手，进货卖货都是一人干太辛苦，就给她带你这里了，看看能不能给你干点粗活笨活，赚口饭吃。”
　　说话间，阿月一直笑着盯着孟玉莲看，好像要把这个孟姐姐看穿。那眼神，看得我都不由得浑身发毛。
　　我介绍之后，阿月冲孟玉莲笑了笑，露出两颗小虎牙，说：“孟姐姐，我叫阿月，以后就麻烦您多帮衬啦。”
　　孟玉莲连连摆手：“哪里哪里，还要感谢月老板赏口饭吃。”
　　我向她们竖起大拇指，这进入状态真快。
　　随后我便不管她们如何彼此试探慢慢磨合了，而是拔地而起飞向猎场方向。
　　在空中我就看见那座猎场有古怪。
　　猎场中央，有一缕浓烈的紫黑色烟束，聚而不散，伸向空中。
　　今天可是大风天。
　　在高空，我又感知到，在猎场周围，至少徘徊着六七道熟悉的神通境气息。面对这些神通境强者，我忽然有了种想哭的感觉。
　　太不容易了，出门一趟，先是被秦撼山暴揍，后来又冒出来两个实力比秦撼山还牛逼的水八和张山，我都快对自己的人生产生怀疑了，果然还是面对神通境亲切啊！
　　我落向猎场地面，很快就有两个年长剑客跳出来，用剑摇指我不让我靠近。我看了一眼，是玄天宗的人，当下就没了顾忌，在两名剑客见了鬼的表情中，在指尖迸出一团小小的火苗，将两名剑客伸过来的铁剑融成了一滩铁水。
　　两名剑客惨叫着掉头跑开了。
　　很快，距离最近的那股神通境电射而来，到了我头顶猛然一顿，才才才地要向外飞走。
　　是梅芥曹，他一来我就嗅出来了。
　　我张开凤羽双翅，轻轻一扇就到了梅芥曹身旁，饶有兴致地看着他汗流浃背地狂奔。
　　我说累么？
　　梅芥曹抹了把汗，脚下更拼了一把。
　　我再扇了扇翅膀：“现在呢？”
　　梅芥曹停了下来，呼呼喘气说：“姬掌门，我要巡考呢，保护考生，你追我干嘛？”
　　我说我就是随便转转，没追你啊，你跑什么。
　　梅芥曹说：“那你别来追我了啊！”
　　我说：“行，对了，问一下，你们玄天宗那两个突破到虚神境的高材生在哪来着？”
　　梅芥曹警惕道：“你要干嘛！”
　　我说：“没什么，随便问问，怎么，我这么大一个天……掌门，还能为难小孩子不成？”我本来想说“天下第一”，但话到嘴边，眼前就掠过张山和水八的影子，这句话就说不出口。
　　梅芥曹捂着脸向某个方向一指：“在那在那。”
　　我向那个方向释放神识扫描了一番，的确感觉到了两个武道残缺的虚神境，相比起别的虚神境，他们的武道之火虚弱到几乎不可见。
　　这就是揠苗助长的结果，这两个弟子本身还是有一定天赋的，至少已经觉醒了武道之火的种子，可惜早早被人为提升，领略到了虚神境的风景，此生便不可能再有寸进。
　　或许他们现在还会庆幸，可是若干年后，当他们发现身边人一个接一个突破，而他们甚至连那些稳扎稳打的罡气境都不一定能打得过的时候，他们估计就会悔之莫及。
　　当我落在他们面前时，他们正在欺凌一名落单的少年剑士。那名剑士装束与七大宗不同，显然并非是武林盟七巨头中的弟子，鹅黄色的长衫已经布满了脚印和尘土，发髻也被打散，半边长发披散下来，显得格外狼狈，但却凭着手中一柄薄如蝉翼的柳叶剑，在两名伪虚神境玄天宗弟子的夹击之下勉力支撑着。
　　我摈住呼吸，观察了一番，看清这名少年剑士根基扎实，剑法虽然算不上惊艳，但大开大合，章法严谨，即便身上已经挂彩十几处，架势依然不乱。更为难得的是，战斗时，他身上虽然涌动着淡黄色的气息，但并未形成实质的罡气，更不用说真气外放，但却能在两名伪虚神境近乎挥霍般倾斜剑气的攻击下准确寻找缝隙躲避化解。
　　这是个武道上的好苗子。
　　我一抬步，落在了他们中间。
　　少年剑士以为我是增援的强敌，反手一剑刺来，又刁钻又迅捷，被我捏住剑尖，看了一眼，认出剑身靠近剑柄处镌刻的那个柳字。
　　柳家剑庄的，看来应该是那个名不见经传，但凭借自身实力杀进二十八强的清江州二流门派柳家剑庄的代表，那个叫王君剑的少年。
　　我轻轻放手，将他推开几步，转身看向已经向我背后轰了七八道剑气的两名玄天宗弟子。
　　我说：“好玩吗？”
　　两名玄天宗弟子对视一眼，恍然大悟般说：“哦，原来是姬掌门，失敬失敬，在下二位一时紧张，竟没认出姬掌门来，唉，也怪这猎场里近几日贼人太过猖獗，姬掌门落地时声势那么惊人，都被我们当成贼人了，呵呵。”
　　我看向倒在地上大口喘气的王君剑：“还有力气吗？”
　　王君剑一个激灵站了起来。
　　我说：“有力气，那就跑，跑得越远越好。”
　　王君剑掉头就跑，好像身后有几百个人在拿刀追杀他一样。
　　我回过头看向正在对视暗语的玄天宗二人，说：“你知道你们为什么这么久，也没能收拾下他吗？”
　　一个玄天宗剑士说：“姬掌门说笑了，我们只是……只是在切磋，切磋，点到为止，呵呵。”
　　我摇摇头：“因为你们太笨了，学学人家，这才是面对危险时该有的表现。”
　　玄天宗二人脸色大变，其中一人甚至直接举剑向我展出一道虹光璀璨的剑气斩。
　　我不闪不避，一拳轰碎剑气斩，一步跨到二人面前，双拳砸出，凿进二人的气海中。
　　玄凤真气喷吐而出，只是刹那间，二人便被赤红色的凤羽贯穿，人倒飞出去，狠狠撞倒了两棵树。
　　我走到他们面前说：“这个，是因为你们违反了少年英雄大会的规则和精神！”
　　说着我抬起胳膊，一人脑门上一个脑瓜崩：“这一拳，是为你们欺负我徒弟无法。”
　　有一个正在大口大口吐血的玄天宗弟子断断续续说：“狗，狗贼，你以大欺小，无耻……”
　　我抬起头冲天边一个一直在徘徊却不敢过来的神通境气息说：“喂，南华掌门，你听见了吗？我执行正义有错吗？”
　　那束神通境气息轰然而至，落地动静浩浩荡荡，山石颤抖，尘土飞扬，枯枝败叶冲天而起。我挥了挥手，驱散了烟尘。
　　然后看见那名刚才开口的玄天宗弟子，已经被从天而降的南华掌门一脚踩成了满地碎肉。
　　我惊道：“南华掌门，你这下手……？”
　　南华掌门冷哼一声：“哼！真是鄙门的不幸！老夫刚才才查出来，此人竟然是魔宗混进本门的死间，意图不轨！哼哼，一脚踩死算是便宜他了！姬掌门自去办事，不必在意。”
　　我说：“哦，那被我废掉气海的这个？”
　　南华掌门叹了口气，说：“此人受魔宗贼子所惑，修炼禁术，强行提升功力，虽然现在看起来是功力大进，但一生也就止步于此了。姬掌门废他气海，恰是给他一个自新再造的机会，他感恩还来不及，怎会有什么不满？不必多说，姬掌门请自去。”
　　我接着说：“刚才走的那个年轻人，我和他约好了，这场比赛结束后，一起吃饭的。”
　　南华掌门拍拍胸口：“了然！”
　　我点点头，肆意张开玄凤火羽，冲上天空，向着我神识中感知到的那三团熟悉的气息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