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云龙风虎绝

　　虽说林少机敏确实过人，但在场几位同辈后学，功夫高低如何，未经比较也难有定论……可毕竟是自家弟兄，一路行来，相互帮扶，李晟也不欲如此就将他送出，忙拜道：“前辈活命之举，恩同再造……可我这兄弟尚有要事……”
　　“啰嗦这许多……若有要事……也待老夫这要事办完才行！再不退去……尔等之事也无需再办！”这说着，身上隐隐有戾气透出，显是动了杀机。
　　“……前辈且莫动手，小子愿任凭吩咐便是，莫要伤了他们性命。”林欠忙插话说道，一边挡在众人身前，一边不住地向着李晟使弄眼色，要他顺势应下。
　　天工门众人自是不想与那宗师为敌，平白损兵折将。李晟势单力薄，犹豫再三，倒也识时务，只得多加嘱咐起几句小心仔细后，便跟着众人往上层攀去。
　　封师伯不多话，领头向二楼回转。待到周围无人，林欠这才敢小心开口求教：“不知师伯怎落到此处寻我？这番师尊有何安排？”
　　封振邪冷哼一声道：“老夫只是来此探路……也正好当此时机……及时将你拽出险境……你师父早些已送来消息……剑信令正在场中……我二人当回到酒宴入局……寻机出手便可……”
　　林欠听得他说了这许多，知师门通天手段，在此军城严防中，都能布下棋来。佩服之余，不由地又犯难道：“既是长辈们已定下计来，弟子定当遵循。只是……只是那厅中现存众多高手，宗师亦有数位，弟子这微末道行，只怕力不从心……不如弟子就在外围接应，免去师伯分心照顾之虞，可好？”
　　“呸！你小子……当真不知剑信令之意……此乃你圣宗传人身份象征……自古留下规矩来……皆由宗门真传弟子……亲掌亲取……方能压服众人……若再让老夫听闻这混账话……便先废了你！”
　　林欠知师伯起了真火，不再打诨，忙一路告饶，赔个不是。二人且行了一阵，便见出路，正通向二楼风云厅外不远处。只是两旁隐见护卫看守，林少忙敛声屏气，正在想如何方可万全潜入时，见师伯已纵身出指，趁远处护卫分心，先拿住了左右两方持刀兵士穴道。
　　虽有皮甲在身，但此上品宗师指力发劲，岂是平平，瞬息给二人定在了原地。林欠也反应奇快，配合出手，向着另一侧全速掠去，一把掷出两颗飞石，专打脑上大穴。虽不及其师伯剑气功夫，但面对这功力平常的兵卒，胜在实用，“啪、啪”两声，同时准确命中，击昏了两名外间看守。
　　封振邪面色不动，见此举倒也省下他一些抬手功夫，但心中尚还念道：“这小子……本家功夫未见熟练……专是鹰爪子的暗器纯熟……得空定要好生训他……”只是正事要紧，见再无人出来插手，便靠向窗外。看那月上半空，估着时间正好，众人应已就绪，加上外边走水之势使众人分神，好似另有天助。于是在门外站定，默运玄功，外放气机，查探起内里情况。
　　“你且换过那一身甲胄……装着禀报火势已平……借口入内查看……等待吾寻机运气发劲……熄灭烛火……于乱中夺取剑信令。”
　　“师伯此计甚高……可奈何弟子未见过剑信令，如何辨别出落入谁手？不如还是由师伯出手夺之，方手到擒来。”林欠非但没落个轻松的活儿，反而率先深入险地，遂赶忙找个借口回话。
　　剑宗宗主见他此时还作推脱状貌，本想一掌推出将他送入厅去。可又转念一想，却是不知这剑信令何样，也无从下手……正思虑间，忽然瞟向一角，眼神清明，似想通了什么关键处般，冷笑一声后，便应下了林欠的谋划。又嘱咐了几句变化注意，这才闪身别处，静待出手时机。
　　于此林欠也不再含糊，赶忙换上护卫行头，装着焦急传信而来。一手径直推门入内，置厅内酒醇肉香不闻，明光华饰不顾，顶着一众好奇目光，埋头躬身，小步前驱，估摸着近了些距离，才放高声音禀道：“报！院中火势不定，小人前来报于明公处置……是否请贵客们离席暂避，再加派人手支援？”
　　此话一到，厅内各方私语交流不断，李猪儿忙来到开国公席座近侧，听着主子吩咐。这情况自然将众人心神多少引往主家方向，正予闯入者以空隙。封师伯当不会放过此等良机，飞身入内，化运神通，将一道淳厚剑气分出数股，击向厅上各盏明灯亮火处，以期夜色障目，更易行动。
　　只惜就算是封振邪此等本事，亦难全瞒过场中几位宗师，虽十之有八、九处灯火已灭，却余下右侧上首处一盏未曾射中。定睛一观，原是隐云庄主反应最早，看准剑气来势，及时出手，亦用一道剑气阻止。两道气剑竟真似金铁交鸣刺耳，气机碰撞下，卢方亦心头一凛，深感此人内力修为之高深，似比之自己有过之而无不及，不禁猜疑起来……
　　“十武”虽未进一步出手，但场中倒是有其他宗师，晓得来人厉害。只见微明观主忙闪身护在安禄山位前，以静制动，同时嘱咐着身旁众人不要妄行差错；而主动上前迎敌者，正是领教过对方绝顶剑法的郑家一对金刀铁剑，再加上一名手使双剑，身穿灰袍的貌生老者出手相助，各使看家本领，全力招呼。真是刀盛剑凛，交相辉映，兄弟二人合力，如骤风呼啸，霜雹夺面；而那老者一双短剑佐辅得亦妙，奇路频出，三方合同一处，倍添威势。
　　几位高人联手，常人早已束手待毙。林欠也只能先抱头溃退一边暂避，看着师伯神色不改，反似心中斗性激发，长剑离鞘的同时，化境自成，隐显赤肤血眼的剑鬼法相，祭出他未曾见过的一招“牵鬼上剑”，配合身法，化力聚劲，三招五式间接过刀光剑影。再顺着借力蓄气，又一手“雨粟鬼悲”使出，劲道比之那日，更如雨势滂沱，鬼哭悲嚎般冲击而来，一下散去三人合击攻势，让众人只得先分退两旁。
　　只此一招两式已可算入得当世剑术豪颠之境，方才建功立威，独退三人，惊得满座无人敢言，几息内针落可闻。雄武军今次算是开了眼界，开国公心中本是惊恐，但也算久经沙场的悍将，我众敌寡之局，虽对方神勇，也终不敌众人齐力。一手抚上腰旁凶兵后，便迅速冷静下来，雄声笑道：“哈哈哈……天下间竟有此等剑术能人，让本公着实大涨见识！这位先生莫不是嫌弃本公招待不周？既如此，且坐下先饮三杯美酒如何？”
　　若是他人听闻他如此说法，多半要称赞明公宽大气量，可是场中郑青平多次于封师伯手上吃亏，不由得直言向主家禀告道：“安公且莫掉以轻心，此贼正是之前夜闯郑家，杀人行凶者，实与我等有大怨！请明公秉公处理，让我兄弟二人出战，擒下此人，再交与公发落！”
　　听闻此言，众人倒是心中明了了，以这人的本事连雄武城亦可来去自如，何况郑家那一处院落？也无怪能将其搅得不得安宁……可观方才交手，三人联手尚且被一击逼退，郑家二位家主多半也无力相持。
　　“二位家主斗志可嘉，既如此，玄正子也不敢落了八玄门的名声，愿再助一臂之力！”说话者正是联手对敌的双剑老人，见他双手运剑比画了一二，心中也是筹谋妥当，并非只懂赌力的莽夫，想着最不济，还有一位“十武”在场，只等安禄山同意后，便准备再战。
　　林欠听得八玄门三字，一时忘了正事，回忆起多日前与之外门弟子交手之事，心中暗道：“这老头多半是八玄门什么长老，虽比之前那帮子功夫高明了不知多少，但这以多欺少的道理倒是出自一家。幸好只有他一人，没多上几位宗师压阵合围，否则以师伯之能也只有暂避锋芒……”
　　掌书记使高尚见开国公一时踟蹰，似有问计之意，便先于众人建言献策：“明公大度容人虽好，但此人来历不明，若心怀叵测，又有此超群武艺，不可不防……不若有请卢庄主与观主等一起相助，相信可手到擒来。”虽说他言语中有未将厅内其余高手放在眼中之意，但此时面对封师伯的惊天剑气，倒也没有真的悍不畏死之人，愿不自量力，断送性命。
　　微明观主心中倒是紧着吉温的交代，对着高尚冷言道：“老道方外之人，除非救人遇急，不做那与人斗狠之事，请诸位见谅。”言下之意已明。
　　“卢某人久闻魔剑宗主剑法高深，《天邪剑道》更是难逢敌手的魔派绝学……虽心中技痒，若要较量，却也只愿公平一战！诸位若有私怨，请自行处置便是。”卢方凭借着家学渊源，想来能轻易瞧出世间有这般魔道剑法修为者，当是外流邪派中名号第一的用剑高手。虽他个人自持正道宗师，不以多凌少，但于话中也已点明对手身份，算是提点众人小心应对。
　　身份曝露，封振邪亦只是淡然向着这位隐云庄主轻笑一声，意外开口言道：“今次看来……虽不能讨教卢氏……名动天下的《云霞六剑诀》……亦见识到卢庄主气派……也算不白白来此一趟……”接着心神急敛，转头对蓄势待发的三人只道了声“来”，先手出剑，使一式“气驱魍魉”，陡然将三人准备架势遥遥以气机牵制，再以退为进，抢攻向当中修为较弱的玄正子一方。
　　郑风生识得大局，不能任由对方攻破阵势平衡，立马上前聚气横斩，借淬羽刀之锋利，将这招“望风披靡”使到绝处，刀、剑二气硬碰，也才堪堪化解对方一剑之威。紧随其后的郑青平一式“一暴十寒”的快剑疾刺，心系攻敌自救，竟和玄正子双剑招法意境相合，剑光浮动，双双抢招而出。
　　只是哪怕配合《崆峒飞剑》中这手“遥望长云气寒山”尽使，却被那鬼魅身法运使寒光，乱音碎去，连消带打地化解掉。封振邪这“微阴藏形”一式算是剑法身意已大成，故而招数衔接如流水行云，诡异难测，处处杀机；幸得金刀再三急转，刀气四溢，如坚壁而立，“纹风不动”，遏住对方身法变化，再求配合两位同伴的快剑进退……
　　短时内如此来回交手十合，渐入僵局，连魔剑宗主也不得不承认，有些小觑了这三人合力。难得遇到对手，他倒也不急，一是留有后手，心有所恃，二来想着若自己需要牵制这三人，那懒惰师侄就不得不想办法自己破局，倒也是个磨炼他心性的好法子，于是一边游走场中，一边准备传音入密……
　　林欠正龟缩一角，看着宗师一招一式变化，虽不是好时候，但也不忘勤紧偷学两手。正此时，封振邪传音内力入耳，林欠闻听后，确如其所料，心中焦虑，越发小心谨慎起来。待又悄声靠近些许距离，才不落痕迹地瞄向师伯所说的红衣胡人坐处，来回仔细察看数次后，终将那人腰间所挂一柄金镡黑柄的古朴长剑认清，正是这些日多被念及的剑信令——明鬼剑。
　　“唉，也不知这剑信令有何用处……若不是宝剑利器，等会儿夺来连靠其拼杀也指望不上，可就真害苦了小爷……”林欠正看着那周围站立的护卫，因盘算着出手的把握和时机，而无暇他顾，出乎意料的却是有人从另一侧，向着同样的目标靠近过来，亦无人觉察。
　　只见这人一身黑袍遮面，巧匿身形于阴影暗处，障眼功法极为玄妙，正是半日不见的康家三郎。此时老祖未见在旁，他独自运转鬼谷秘术，将气息化散开来，虽远不及其师尊的仿生万象的自然境界，但也非寻常能瞧出破绽。
　　眼看快将接近众人身后暗处，待先向主家处望了几下，又看过场中僵局未变之时，想来正是下手取剑的好时机，却正面对上一道戴盔披甲的身影。林、康二人认准机会，竟同时出现于后方廊道上，一时间都未及时应对，皆立于原地，不知动弹，道是：为剑为令于信，患得患失相忌，暗暗杀机四下伏，俊豪英雄不避；同根同源未识，是敌是友无意，偏偏缘孽争锋起，云龙风虎绝义。
　　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