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 是刀剑钝而人心利也

　　近些日子，向来门庭若市的凤凰城失去了往日的喧嚣，死寂将其笼罩，连日的阴雨天，让这种沉重的气氛更加令人窒息，南城的血腥味甚至几日都未消散，就连雾气仿佛间都带有血色。
　　黑云压城，万千鬼魂聚集在城头，不甘离去。
　　周家的事让整个凤凰城都惶恐不安，普通百姓只能日夜躲在屋里等待风波平息。又因为三大家族的漠视，让周孔思的人更加肆无忌惮，凤凰城内处处都能看到奔走的带着周家令牌的人，城主府也派出府兵封锁了所有街道坊市，他们对外宣城是搜查朝廷要犯，挨家挨户的搜，弄得人人自危。
　　可事实上又有哪个朝廷要犯敢到凤凰城来作乱，这些只不过是他们找了个了个冠冕堂皇的借口来堵上悠悠众口罢了。白让尘也明白周孔思的矛头并不是指向自己，否则，那一日他绝没有逃跑的机会，可即使如此，白叔原还是担心他的安危，无论如何要让他先躲上一阵子再说。
　　也是，这种时候出去，无疑是自投罗网，难免遭受祸端。毕竟在天海阁那日，白让尘和周孔思之间并不是那么和睦。但令白让尘实在不能理解的是，周孔思起事突然，周家人要么已经被他处理，要么倒戈于他，如此大张旗鼓的全城搜查又是为何？是在找什么人？
　　那日下午，周家六佬身死后，周孔思当机立断，以最快的速度将周家主家一脉控制，非提前倒戈者，尽数被周孔思斩杀。而家主周莫思一家，老弱妇孺皆未被放过，周莫思幼子，一个还躺在襁褓中的小娃娃，也被周孔思亲手杀害。
　　白让尘第一时间听到这些消息时，他横不得把胆汁都给吐出来。黄钟阁门口那一战已经让他备受冲击，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第一次接触到如此残忍的杀戮。这一次，不仅死了很多人，甚至还有小他不少的娃娃，白让尘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透过，血肆意躺着，生不如死。虽然周家离他所藏之处还有些远，可白让尘似乎也已经闻到了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
　　夜里，白让尘望着月亮，中旬的月亮格外的亮，皎白的月光似冻人的霜。
　　从那日起，他就一直在想一件事，这个世界到底是怎样的。以前，他只需要吃喝玩乐，偶尔惹家长老师生气，至少从没为生死大事考虑过，而如今，阎王爷仿佛就等在门外，一伸手就要遭他拿去。
　　这个世界没有律法约束，江湖门派，王公贵胄，世家大族，都掌有生杀大权。杀人死人都变成了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就拿周家此事来讲，三大势力不干涉，就连凤凰城的民众似乎也没觉得此事有多过分，在他们的印象里，家族争斗，互相厮杀，皆这些本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这对白让尘先前的认知无疑是有巨大冲击的，他的确是看过很多武侠小说，也知道小说的世界里的人是如何的杀伐果决，场面如何血腥。可那毕竟是小说，如今亲自面对这种场面，他一个稚气还未褪去的娃娃，又如何能坦然接受。
　　不过这一遭倒是让白让尘坚定了一个信念，那就是他绝不能死，无论如何，他都要活下去，至于别的事情，活着才能去想。
　　这一夜的月亮没有落下，却消失在云层里，院子里的竹影借不来月光，也都藏匿。
　　突然，一柄黑剑立在了白让尘身前，他被吓了一大跳，待他回过神时，才注意到是被他遗忘在黄钟阁外的囚山，那日他们只顾着逃命，哪里还记得带着这碍事的家伙。
　　白让尘四处张望，他以为是黄钟阁差人送来的，却始终看不到什么人的身影。他转眼望着囚山，心情变得沉重，只一眼，他仿佛就已经看到了死在这把利刃下的千万亡魂，这就是那吃人不吐骨头的魔鬼，武器。
　　武器的源头已经说不清了，第一位创造出武器的人或许也未能想得到，千百年来，这东西无止境地吃人肉，喝人血，永远也吃不饱。
　　可到底是武器作祟，还是人心在作祟。
　　白让尘手还在颤抖，但他仍鼓起勇气去想要触碰囚山，浮在剑身的黑气绕着他的指尖，寂无声突然现身打断了他，白让尘被吓了一跳。
　　“寂大人。”
　　寂无声还是和往常一样不开口说话，只是走到囚山剑旁，白让尘看见在寂无声身后，还跟着一个浑身脏兮兮的小姑娘，小姑娘拉着寂无声的衣角，两只大眼睛怯生生的盯着白让尘。
　　这时，白叔原听见动静也出来了，见来人是寂无声，他行礼后又退了出去。白让尘本想开口问寂无声这小姑娘是怎么一回事，谁料寂无声根本不理他，他将囚山拔出后，三两步蹬墙而出，飞快消失在夜幕里。
　　屋里只留下那小女娃和白让尘，两人互相盯着，小女娃看向白让尘的眼神中带着惊慌，直到看见白让尘身旁桌上的鸡腿，小姑娘这才收回眼神，忍不住咽了咽口水。白让尘见状，赶紧拿了个鸡腿递给她，小姑娘抱着鸡腿就是一顿胡乱啃，三两下一个鸡腿就只剩下骨头了。
　　看模样小姑娘的确是饿了，就连骨头也不愿意放过，逮着就要使劲咬下去。白让尘连忙制止，心想这小家伙牙口够好的，随后他把小姑娘带到桌子前，又让白叔原再多准备些吃食，让她可以饱腹，小姑娘不知道已经饿了多久，那吃相像是组能吃下一头牛的样子。
　　吃饱喝足后，白让尘本想问问这姑娘的来历，谁知无论白让尘用什么样的语气询问，小姑娘不仅一言不发，还一个劲儿的往角落里钻。问不出个所以然，但既然是寂无声带来的人，白让尘不敢多为难，只能好吃好喝的伺候着，万事只能等那位大人回来再说。
　　......
　　翌日，天刚蒙蒙亮，白让尘早已起床多时，院子里就他一人，他在等寂无声。不一会儿，一阵轻风拂过，白让尘背后一凉，他知道，寂无声回来了。
　　寂无声就站在那，白让尘本来准备了十足的问题想问些什么，可最终还是没有开得了口。
　　他想了一夜，一件事没想明白，一件事却也想了个大概。
　　周孔思如此大费周章封锁了整个凤凰城，又让人将整个凤凰城里三层外三层查了个仔细，证明他要找的人身份绝对不一般。而在这种情况下还能逃脱不被周家人找到的，除开其他三大家族要把人藏起来，如今这个城里，怕是也只有寂无声能做到了。这个小女娃显然就是周孔思费尽心思一直在找的人。周莫思八个子女，其中两个是女儿，大的那个也是周莫思子女中排行老大的，不出意外她已经遭了周孔思的毒手，小的这个也算是命好，遇到了寂无声救她一命。
　　可白让尘不知寂无声究竟意欲为何，寂无声本是个冷漠的人，甚至白让尘认为寂无声断了人性，在他和寂无声为数不多的几次对话当中，白让尘也能清楚的感受到寂无声言语之间的那种冷漠，那种感觉就像是在和一块万年寒冰对话。周家死了这么多人他都没有出手，甚至有襁褓中的婴儿，为何偏偏救了这个小姑娘。
　　白让尘对寂无声的好奇又多了一分。
　　无奈，此间事已了，为了安全起见，白让尘决定直接离开凤凰城，依着寂无声的能力，带两个人出城不是难事。
　　白让尘让白叔原等人留下，分散开隐藏在城里，待封城结束后自行回固北城，自己则和寂无声一道南下。这小姑娘确是个麻烦，白让尘决定先带着这小姑娘离开凤凰城，再去别处寻一天海阁，让人将小姑娘送回固北城。
　　白叔原原本是坚决不同意的，可又想到他们实力微薄，已经没有能力再护卫白让尘，跟在白让尘身边反而会让他有负担，他也只好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