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张 回信

　　无人问津的人有两种：一种是与世隔绝的隐者，另一种是光鲜亮丽的弱者。
　　我安抚着老铁，用手在他胸口慢慢揉搓，又让卫俊良找来了一些热水，用毛巾沾湿拧干后帮他热敷双腿。
　　老铁突然用力握住我的手问：“首长，您到底是什么人？”
　　我不知所措的看着他，又看看身边的卫俊良说：“我不知道你们到底是不是……”我的话其实没有说完，因为我现在心里很惶恐，这种感觉让我很无助，我甚至不知道怎么用表情去表现这种感觉。
　　终于我忍不住问他：“这是哪里？现在是哪一年？”
　　老铁被我问得有些懵，他可能怎么也想不到我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身旁的卫俊良不敢轻易回答，似乎是在征求卫俊良的意见。
　　卫俊良嘴皮微微打颤，在与老铁四目相对之后慢慢说出了几个字。
　　“民国二十九年。”
　　简简单单几个字，声音小到几乎被外面的雨水声盖过，但在我的耳朵里却是晴天霹雳一般的震响，这是我三十多年来听到的最响亮的话！
　　金庸先生的武侠小说里有一种功夫叫做“降龙十八掌”，以至刚至猛著称，中掌之人皆五脏六腑具裂，七窍流血而亡。
　　不知道这种掌法世间有没有，但我觉得此时我就中了一掌，我的身体就像一摊血水洒在了地上。
　　从地上向上看的视角中我看到了很多人朝我跑来，带头的是离我最近的卫俊良，他的眼神特别吓人，飘逸的长发也挡住了凹陷的脸颊。
　　眼前慢慢模糊，我很开心，我晕倒了，等我醒来一切就好了，梦可以醒了。
　　不知过了多久，鼻尖传来了奇怪的中草药味道，这个味道严重刺激了我的大脑。除此之外，我的耳边再次响起了“动次打次”的声响，我一阵狂喜，只是身体不听使唤，但我知道这是在召唤我该醒了。
　　老子回来啦！
　　“哥！你果然醒了！”
　　这是刚子的声音！刚子的脸！我把眼睛再次闭上！闭得很紧！一动不动！
　　“哥！哥！别吓我！”
　　我还是把眼睛闭得死死的，嘴里不断吞咽着口水，让我听不到外界的呼喊声。
　　“你这是咋医的嘛！还什么土办法！人又昏死求了嘛！”
　　听到刚子的抱怨旁边响起了一个老妇女害怕的解释声。
　　“呀呀呀！要了命咯，村里的牲口中了风邪都是这么医的嘛！”
　　卫俊良大叫一声：“啊！畜牲？这是人！活生生的人！”卫俊良很生气，耳边是他急切的脚步声，他围着我绕了一圈脚步声停留在刚子说话的地方。
　　“你怎么弄的嘛！找个看畜牲的给人看！”
　　刚子叽歪叫了两声，然后大声抱怨道：“大家都晓得马上要打仗咯，都跑求了！哪里还有郎中嘛！所以……找了个……”
　　“找你个求！本来还好好的！你看现在！”伴随老铁嘶吼声的是巴掌落在皮肉上的打击声。
　　与此同时我的嘴里不知道被谁使劲塞进了一个棉布一样的东西，这东西塞得很快，而且用劲特别大，短短几秒就完全占据了我的嘴。
　　我再也忍不住了！
　　我突然猛得坐起，用手用力拔出我嘴里的东西，瞬间一口空气涌入，然后就是剧烈的反胃。
　　“哇哇哇……”嘴里喷出了一大堆黑色的粘稠状液体。
　　“这尼玛是什么……”话没说完又是一阵反胃。
　　“哈！哥！你醒啦！”刚子兴奋得跳到我面前，嘴里还没有停，耳朵都是一阵耳鸣。
　　我伸手想要打他却被一把抱住。
　　“哥，慢点，慢点，慢慢吐。”
　　卫俊良弯下腰，慢慢低下头看看我说：“真的好啦？”然后用手在我眼前晃晃小声试探性的问：“哥，你叫什么？我是谁？这是几？”
　　还不容易吐完一大口粘稠液体我喘了两口气，感觉呼吸道稍微舒畅一点了。
　　“我是你爸爸！”
　　卫俊良一听后腿几步靠在一面土墙上，眉头一皱嘴皮颤抖的说：“是不是还没有完全好啊？要不要再喂点？”
　　“再喂点？喂？”听到此话我挣脱开刚子，然后快速看向四周。
　　果不其然！旁边生着一大捆柴火，柴火之上是口大锅，而大锅里正煮着一堆黑乎乎看起来像牛屎一样的东西！还是不是发出“咚咚咚”的声响。
　　我先是吓了一跳，然后愤怒的指着锅里的东西，瞪大眼睛横扫众人一圈。
　　“你们给老子吃这个？这……是什么……”
　　一口胃液涌出，已经吐干净的胃里不断抽搐，这比喝多了吐倒不能再吐的滋味难受百倍。
　　刚子见状赶紧上前扶我，他冲着卫俊良使了个眼色说：“啊……卫……什么东西，你赶快把剩下的药拿出去，让我哥休息一下。”
　　卫俊良心领神会，赶紧招呼两人把那一大锅奇奇怪怪的东西抬了出去。
　　就当刚子扶着我走过一个老太婆的时候我看到了她眼中不可思议的神情，这种眼神好像是在说“这人居然还活着？”
　　刚子把我搀扶着坐下，脸上又惊又喜。
　　“哥，我以为你死求了！”
　　我有气无力的看着他说去：“不好意思啊，没有被你整死。”
　　刚子可能听不出我是在讽刺他，傻笑两声后说道：“客气个毛啊！我们两兄弟别生分！”然后起身对着老太婆就是一个九十度的鞠躬。
　　“刚才是我不对！牛婆不要上火！刚子鞠躬认错！”
　　牛婆见状赶紧上前扶起刚子，嘴里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反正说话的时候一直偷瞄我，眼神还是刚才那样。
　　刚子拿了两个红薯和两个看起来像玉米饼一样的东西送给老太婆，然后招呼人将她送走。
　　“哥，这药能够驱邪。”
　　我拍拍他的肩膀说：“去不去邪老子不知道，但是你差点把我驱了。”
　　刚子一副傻笑的嘴脸说：“刚才吓死我了。”
　　见他的表情充满了关切，我也不好再说什么，至于那个看起来很像牛屎一样的东西我估计他也不知道是什么。
　　我抬头看了一眼卫俊良问：“我昏迷了多久？”
　　卫俊良翻着眼，嘴里念了念说：“两三个小时吧。”
　　我面无表情看着眼前几人，忽然流出了眼泪。
　　“你们行行好，让我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