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宵夜

　　小时候“哪天”是一个问题，长大了“哪天”却变成了一种答案，一种无伤大雅的否定式答案，即可以运用在时间上，也可以应付在生活中，更可以活在人情世故里。
　　“老张，晚上整两杯？”
　　电话那头是老张低沉虚软的声音：“哎哟，整不动了，晚饭都吃不下。你就把我当个屁，放了我吧。”
　　望着来来回回的车辆，搞不清楚是我在看车，还是车里的人在笑我。
　　其实我又何尝不是，我也喝不动了，只不过不甘心周五的晚上又这么结束而已。
　　我打开微信想找一些老同学出来聚聚，可翻了很久微信的通信录里都是以“客户”作为备注开头的头像。好不容易找到几个老同学打开聊天界面发现上一条聊天记录还是半年前过春节的慰问。
　　“老秦！你在这里干嘛！”身后一个男人的声音传来，这声音很熟悉，熟悉得让我有些激动。
　　“大树！”
　　大树是和我一个大院长大的发小，比我大两岁，小时候总爱一起玩，长大后搬了家就失去了联系。
　　在我们的童年时代，谁家父母能有一个BB机，也叫Call机，那这位小朋友就是“孩子王”就是“有钱的小伙伴”，他的零用钱就一定多！而且还可以因为这事炫耀好久。所以当年这种通讯工具总是挂在爸爸们皮带上最显眼的位置。那时候很多小朋友一旦分开了那就是真的分开了，别说座机了，就是连路边的IC卡电话亭都不是很普及，打个公用电话还要3毛到5毛，很多儿时的伙伴能不能再见全看缘分注定。
　　看来我和大树还是有缘，因为在一次业务走访宣传时我与他再次重逢。对，没错，又是业务走访宣传。
　　“树哥，你怎么在这里？”
　　大树指指旁边一座写字楼说：“刚刚和一家公司签完合同正好下来。”
　　大树全名叫孙大树，名字很土，听说是乡下的爷爷取的。老人家说是自己每天对着院子里的大树许愿，孙子媳妇才生出了一个大胖小子，延续了孙家几代单传的香火，名字越难听，以后越好养。
　　“可以啊，现在生意越做越大！”我一拳打在他的胸口，疲倦的脸上挤出了一个笑脸。
　　大树用手拉了一下我的领带说：“可以什么哦，打工的命，我们秦大行长才是辛苦。”
　　“不辛苦，命苦。”我嘴角向上抬了一下，让他感觉我做出的表情是笑。
　　大树从包里摸出一根烟递了过来说：“怎么啦？这么憔悴？来根华子！”
　　我接过烟点上，问他：“大树，吃饭没？我们去整两杯。”
　　我拒绝了大树去海鲜楼的邀请，因为我不想让自己银行卡上的余额减得太快，主动发出的邀请总不能让别人买单。于是乎我找了一个怀念曾经的理由拉着他去了一个生意红火的宵夜摊。
　　现在的大树是三家办公用品店的老板，听起来过得很不错，但和我这个叫“行长”的人一样，我们都是活在叫“客户”的这个人世界里的人，不同的是我是工作，他是事业。
　　“大树，生意好做吗？”
　　大树一杯啤酒下肚后擦擦嘴说：“还行，就是账不好收。”
　　买方市场的道理中客户就上帝，渠道就是秘籍，资源就是老大，甲方就是爸爸。
　　突然，他好像想起了什么至关重要的事情一样抬头看向我说：“你们银行需要办公用品吗？我这里都是正版货，可以开发票，先货后款。”
　　我先是停顿了一会，然后习惯成自然的回答道：“这事我做不了主，都是上面统一安排的，都是竞标的单位，我哪天去问问。”
　　小时候“哪天”是一个问题，长大了“哪天”却变成了一种答案，一种无伤大雅的否定式答案，即可以运用在时间上，也可以应付在生活中，更可以活在人情世故里。
　　回答完大树之后我和他都沉默了，我想解释却不知道说些什么，我想他应该明白了我的意思，又或者是已经习惯了这种回答。我很难受，我想解释刚才的话不是我想说的，但我发现我想解释的内容其实和刚才那句话是一个结果，我确实不能做主。
　　大树率先打破沉默。
　　“老秦，有多少年没有回去篮球场看看了？”
　　盯着杯子里旋转的啤酒泡沫我说：“十年了吧。”
　　大树突然唱起来：“十年之前你不认识我，我不认识你，我们还是一样陪在一个陌生人左右，走过渐渐......咳咳......妈的，记不住歌词了。”
　　我举起酒杯碰了一下他放在桌子上的皮包篮球钥匙扣说：“来，为了我们的青春。”
　　大树一饮而尽后搓搓脸，眼睛有些红，可能是搓得比较用力，也可能是酒精的麻痹。
　　他说：“不知道和我们打球的那些兵哥过得怎么样？可惜当年的小灵通没有相机，我们没有留下照片。”
　　我长大的地方有一支警卫部队，“辉哥、王哥、大黑熊、老队长、神射手。”这几位都是高中时代经常一起打球的兵哥，按照每位兵哥的特点我们都给他们取了相应的“篮球称号”。
　　后来的聊天过程中我问大树生意上资金周转需不需要贷款支持，他思考一会回答我说他想想，需要了给我说。本来我还想说让他来开个户，但终究没有说出口。
　　宵夜摊就是社会的浓缩，形形色色的人生都在啤酒和烤肉里诉说着从前未来。每一种食材的口感除了老板“先天出场”的加工外，还有食客们的“后天雕琢”，既要掌握火候又要控制添加的佐料，正所谓“故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这样烹饪的美食才够精彩，即使不喜欢这种食材的人也想去品尝。说起来很像我们不同的人生。
　　告别了大树我叫了出租车，司机是个五十多岁的大哥，很能聊，他一眼就看出我的“窘迫”。
　　大哥说他一天出车8小时，运气好一个小时可以接到5到6个人，这样一天就可以接到40多人，除去各项费用一天可以挣到200到300，他说钱对他来说只是个数字，他不在乎能挣多少。
　　一听这话我立刻来了兴致，心想难不成今天遇到了高人！
　　我问他：“那你在乎什么？”
　　大哥说在乎把时间用掉。
　　听到这，我脑子空寂了几秒。我不知道怎么去接话，我觉得这位大哥仅仅用了一句话便给我深刻的上了一堂我听不懂的人生哲理课。
　　我很好奇这位大哥怎么会有如此高深的领悟，是不是因为天天见不同的人早已经看淡了世态炎凉，尝尽了世间冷暖，把俗世红尘的一切抛之脑后了。瞬间我对这位大哥肃然起敬，佩服和敬重之下主动给大哥点了一支烟。
　　大哥慢慢按下驾驶室的车窗下拉键，左手夹着香烟潇洒的搭在车门上，眼神中沁透着都市的灯红酒绿。
　　他说：“年轻人，要懂得放下，把拳头握得太紧反而抓不住金钱......哦，不，反而抓不住时间，只有打开才能握住抬起更多的东西。”
　　我有些紧张又有些兴奋，于是我赶紧说：“大哥，先握住方向盘！”
　　“哦哦哦，对对。”大哥赶紧把手放回方向盘。
　　虽然我不太懂大哥这句很有寓意的比喻句，但我好像和大哥共情了。
　　我接着问：“大哥怎么会把这个困扰了几十亿人的问题看得如此通透？”
　　大哥通过后视镜看了我一眼说：“因为老家拆迁，赔了几套门面和房子还有几百万现金，自己没有读过书什么都不会，所以就买了几台出租车，一台自己开，其他的几台承包给别人开。
　　回到家已经是晚上10点过了，洗了澡躺在宿舍的沙发上发呆，我拿出手机给刚才那位大哥发了一条微信。
　　“大哥，考虑一下我刚才说的理财产品，很符合你的情况，请相信我的专业能力，让我来为您理财。”
　　发了之后我才想起我忘记问这位大哥姓什么了。
　　有人说“抖音一分钟，人间一小时。”
　　我关注了几十个抖音号，什么街拍啊，健身方法啊、古墓探险啊、旅游美食啊，还有就是军事科技，翻来翻去还是军事科技最让我着迷。
　　我出于一个军人世家，爷爷、外公、父亲、舅舅都是军人，从小耳濡目染的我最大的梦想就是从军成为一名职业军人。奈何在几次人生至关重要的答卷上都会出现一些“意外”，在本来只有一个答案的必答题变成了多个选项的选择题，所以现在我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从军的经历。
　　我喜欢的军事题材作品有很多，例如：《亮剑》、《我的团长我的团》、《士兵突击》等，对我们这代人来说最经典还是《士兵突击》，因为这部电视剧的热播让很多当时年纪和我一样的年轻人走上了军旅生涯。
　　里面有很多经典的台词我特别喜欢。
　　“想要和得到，中间还有两个字，那就是要做到，只有做到了才能得到”、“只要今天比昨天做的好，这就是希望”、“记得一个人的好处，强似记得他的坏处”、“过日子就是问题叠着问题，唯一能做的就是迎接这些问题”。
　　当时还是书生意气，挥斥方遒的我们只能看懂这次台词，等到经历了岁月蹉跎后我们才真正领悟了台词想要告诉我们的道理。
　　手机里播放着许三多修路的桥段，我记得第一次看这一集还是大学时候。当时我告诉寝室的室友我也要在学校后山修一条路，修好之后就叫“书画路”，因为我叫秦书画。
　　我记得当天晚上我在寝室的床上是翻来覆去，辗转难眠，最终我痛下决心现在就去踩点修路！等我悄悄摸黑来到后山之后我惊讶的发现后山居然还有坟墓！所以我决定先暂时放下这个工程，先回去好好睡一觉。
　　正看手机看得津津有味，屏幕突然一亮，“人力资源部陈美清”来电。
　　我看看时间已经接近23：00，突然的来电让我心里一颤，我知道应该是竞聘的事情有了结果，不，应该是有了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