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0.不请自来

　　提起花，夏殊就恨得牙痒痒。自从林昊出国，夏殊就看不得鲜花了，每次看见满脑袋都是林昊在那片小树林里送自己花的情景，撵都撵不走。
　　所以，家里更不可能有花瓶。
　　林昊闻言，将花暂时放进了洗手盆里。
　　“我说了，我要休息~”眼看林昊没走的意思，夏殊再次强调。
　　“我也说了，你休息你的~”林昊说着转身打开保温盒，发现还剩一大半小米粥，自言自语道“看来不合口。你想吃什么~牛奶面包、皮蛋廋肉粥，还是蒸蛋？”
　　……你想吃什么，牛奶面包、皮蛋瘦肉粥，还是蒸蛋？恍惚间，眼前的一切，像极了那年冬天，新年刚过，夏殊因为担心林昊提前返校，结果被锁在门外冻感冒，林昊悉心照顾她时的情景……6年之前，那个总让自己怜惜不忍的少年也曾这样问过自己，只是那时候的心境绝非今天这样——时过境迁，夏殊心中只剩下了满怀伤感。
　　身后突然的安静，让林昊一时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猝然回头，满眼都是夏殊神色间的难过悲伤，林昊的目光不由得顿了顿，似乎也回想起当年的情景，不由满脸愧疚，“我给你下点清汤面吧？”
　　夏殊被林昊的话惊醒，使劲用指甲扣了扣手心，重新恢复此刻的心境和理智。没错，时过境迁，她再也不是那个让自己稀里糊涂随随便便就坠入深渊的女孩儿了……一开口就是冰冷如刀地语气，“林昊，我请你不要再玩这些小孩子的把戏了——我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傻呵呵的夏殊了~”
　　“我只是关心你，有错吗~”林昊表示很无辜。
　　“你问过我想要你的关心吗？”夏殊反问道。
　　“你就这么恨我？”
　　“一开始是恨你，现在我更恨我自己。”夏殊无力地扶着厨房的门框。
　　没错，她恨这样的自己。即便他曾对她弃之若履，可还是无法招架他对自己的好。不过片刻的温存，就让她恍惚了忘了当初，就让她开始犹豫动摇。
　　那当年那些痛苦算什么，那些彻夜难眠的挣扎和自我厌弃又算什么，她怎么可能不恨自己……只是现在，夏殊并不想谈，只拿着生病当借口道，“我生病了，需要好好休息!现在，请你离开我的家！”
　　“可以，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林昊退步道。
　　“什么条件？”
　　“你真想知道？”林昊转身往前走了一步，站到夏殊对面。
　　“废话!”嗓子难受，夏殊捏着手心退了一步，不想跟他多说一句。
　　“和我在一起~让我照顾你~”林昊说的义无反顾，神色肃穆，眼中深情。
　　夏殊不敢置信他竟然敢堂而皇之的说这种话，可在他脸上眼中却找不到一丝戏谑和玩笑的成分，因为找不到自责自己的愚笨，像是受了莫大的屈辱，夏殊不甘心地咬牙威胁道，“你再说一遍~”
　　“我说——我想和——”
　　你字还未出口，夏殊早怒不可遏地扬手朝着林昊的俊脸狠狠扇去！明明可以躲开，林昊却纹丝不动，硬挺挺地挨了夏殊这一巴掌！
　　啪的一声！林昊的脸被夏殊的大力扇向了一边。
　　夏殊的手心也滋滋地疼。
　　“你——为什么不躲……”夏殊看了看自己的手掌，迟疑地问道。
　　“我不会再躲了！”林昊转过脸，左边脸上很快浮现出五个暗红的手掌印，与他俊挺高耸的鼻翼脸颊格格不入，“消气了吗？如果没消气，还可以再打……”说着上前拉住夏殊的手，就要往自己脸上招呼。
　　“放手~”夏殊拼命想挣脱掉林昊的束缚，无奈林昊握的太紧，挣扎无果，夏殊一双眼自投罗网般撞进林昊虚位以待的深邃如潭的双眸中，林昊深情地说道，“我是认真的~”
　　“所以，你想结束就结束，你想开始就开始？你把我当成什么了，傻子一样，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吗！”
　　话音未落，夏殊被高举着的手腕处传来阵阵痛意。
　　林昊没说话，双眸贪婪眷恋地看着夏殊，沉稳英俊的面孔在夏殊面前越来越大，夏殊下意识地后退，一直退到厨房墙边，林昊顺势将夏殊高举的手摁到墙上，两个人离得如此近，以至于林昊呼吸时温热的气息，轻易间就能撩拨到夏殊裸露在外的皮肤。
　　夏殊抗拒地伸手推搡林昊，却被林昊猛地桎梏住，林昊伤神地将头伏在夏殊的耳侧，梦呓一般说道，“如果我真能像你说的那样就好了~”
　　做都做出来了，竟然在自己跟前指鹿为马地说这种话，夏殊将头扭到一边，愤恨地说道，“无耻！”
　　“你真的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吗？”夏殊心痛难过地提起过往，“大学的时候，当你知道我就是夏舒雅，面对让你父母离婚的罪魁祸首，你是不是特别恨我。”
　　“刚认识的时候，你虽然性格冷淡，但对我总是格外体贴。后来却突然冷淡了下来，一开始我以为你性情如此，后来才知道，那是因为你知道了我就是夏舒雅。其实那时候，你应该特别讨厌我的吧，可是为了调查清楚你父母离婚和我有什么关系，才故意和我当成朋友，对吗？”
　　夏殊夹杂着委屈不甘羞辱的声声控诉，让林昊彻底沉默了。
　　“所以，你到底想怎么样！”或许是生病变得格外脆弱的缘故，夏殊猛地将保温盒拨到了地上，发泄着自己心中压抑许久的委屈。
　　听了夏殊的话，林昊一时愣住了。
　　就在夏殊以为林昊绝不会承认的时候，林昊突然开口道，“没错，我犹豫过，也可痛苦过。小时候，我一直以为你是我同父异母的亲姐姐。因为有一年从清河镇回去后，每次提到你，提到你的母亲，他们俩都会吵架。而且，从那之后，我们再也没有回去过。所以，我以为我父母的离婚，是因为父亲年少时的荒唐，是因为你和你妈妈的存在，母亲不堪忍受屈辱。可在大学，再次碰到你之后，我偷偷做了DNA检测，发现我们根本毫无血缘关系。这一切都是误会。也是从那儿之后，我对你的恨，就莫名其妙地消失了。”
　　曾经，她以为周小泉当初说这些话是在诓骗自己。原来，自己和林昊之间，竟然真的掺杂着这么复杂的过往，为何自己从来都不知道，为何母亲从未跟自己说起过，她年少时就认识林昊的父亲，甚至有过一段情！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些事情的冲击太大，夏殊突然觉得一阵心胸气短，强烈的晕眩感袭来，身体顿时支撑不住，林昊早眼疾手快地伸手穿过夏殊身后，将她揽进自己怀里，夏殊身不由己地闭了眼依靠在林昊身上，任由自己缓了一会儿，深吸一口气，才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我不想看见你，你出去！”
　　林昊于心不忍，倍加自责地看了看虚弱的夏殊，拦腰将夏殊抱起，径直送到卧室的床上，才松开夏殊。夏殊早已无力挣扎，任由林昊将自己拦腰抱到床上。
　　头晕目眩的感觉还未好转，夏殊只用蚊子一般细弱地声音，做着最后的抗议，“出去~”。
　　这一次，林昊果然乖乖地走了出去。
　　门外，被人如此嫌弃，换做别人，林昊早拂袖而去，可现在那个人偏偏是他最在乎的。林昊干巴巴地站在门口，邻居刚巧出门丢垃圾，看到林昊吃了闭门羹，一脸隐晦的目光，看得林昊立时挺直了胸膛。
　　将林昊撵走后，夏殊的头依旧昏昏沉沉，整个人虚弱无力地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不知道睡了多久，又突然醒转过来。脑中全是林昊方才的一举一动，怎么可能？母亲怎么可能和林父有私情？夏殊从小就记得自己的妈妈和爸爸感情非常好，而且父亲亲口对自己说过，他和母亲是如何相识，如何成亲的！
　　可是为什么林昊又不像在说假话。
　　这其中到底还藏着多少事儿？夏殊有心追查，无奈现在生病在身，实在心有余力不足。只想着等身体好了后，回趟家，将整件事儿弄清楚。想到这儿，夏殊又重新躺回床上，透过门缝，便隐隐卓卓地看到了林昊带过来的那一大捧花。
　　夏殊刺眼一般，蓦地起身走进厨房，伸手将那捧花拿起扔进垃圾桶，又返身回到床上，可在床上入定般躺了几分钟，又蓦然起身，走进厨房将花重新捡起。结果回到床上，又开始抱怨起自己，刚才为什么要将花又捡了起来。思来想去，又撑着孱弱弱的身子，跑到厨房重新将花扔进了垃圾桶。
　　如此几次三番，那捧原本娇艳无比的花束，彻底变成了灰头土脸的可怜包！夏殊正和那捧花较劲，这边慕言突然打来电话。
　　“我犹豫了几天，还是想告诉你一件事儿。”慕言开门见山地说道，“你还记得当年我在林氏地产做实习生，蒙冤入狱的事儿吗？”
　　“记得。怎么了？”夏殊不明白慕言好端端地为何旧事重提。
　　“当初我之所以能那么快出来，不是扫黑，也不是你们背后奔波的缘故。那里面牵涉的利益太多了，我不过是一个替罪羊。当初他们选了我，就没准备轻易让我解套。是林昊出手救了我。”
　　“怎么可能，他当时不过是一个大一的学生……”夏殊诧异地问道，只是这几句话刚出口，就醒悟到自己又幼稚了，按照林昊的家庭背景，当时做到怕也不难。
　　“他没必要管，却管了。”慕言继续说道，“你应该能猜到，他这么做是为什么……”说完这句话，慕言沉默了好久，最后只让夏殊好好照顾自己便草草挂了电话。
　　一开始，夏殊不敢往那儿去想，他真的会为了自己去救慕言？可是连慕言都这样说了，夏殊却又不得不相信……毕竟那段时间的遭遇，现在想来仍历历在目。面对慕言的困境，她当时真像一只被困在玻璃瓶里的苍蝇，慌不择路，四处乱撞，撞得头破血流，却全然无用。
　　夏殊突然清晰地记起，他借口脚受伤将自己骗到家里言谈举止间的试探。现在想来，这应该是他想从自己嘴里窥探出慕言落难的手段。
　　怎么会这样？他为什么要去救慕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