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3.对不起

　　学校西南角的小花园里，夏殊捧着一大堆英文原版名著正在等着江昕仪。时不时抬手看看手表，离约好的时间已经过了半小时了。
　　‘夏殊姐，对不起，老师突然找我有事儿，让你久等了。’杨鱼荷气喘吁吁跑到跟前，一双满含歉意地大眼睛忽闪地看着夏殊。被这样一双眼看着，就是又气也顿时消了，更何况夏殊压根就没生气。
　　拿到笔记后，江昕仪的大眼睛转了又转，夏殊隐隐觉得江昕仪找自己绝不仅仅是借书这么简单，可是她不说，夏殊也无心追问。
　　‘昕仪，没别的事儿，我先走了！’
　　‘等等！夏殊姐，你和林昊真的已经分手了吗？”没想到江昕仪关注的是这个，夏殊不自然地点了点头，“本来就没什么，只是帮他澄清一些谣言。”
　　得到夏殊的答复，江昕仪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鼓起勇气说道，“我想和林昊表白！”
　　夏殊愣在当场。
　　她没想到，江昕仪对林昊的心意一直都没变。
　　“可不可以帮我约他出来，我想和他好好聊聊~”
　　夏殊半天才缓过神，为难地说道，“可是，林昊——他好像要出国了！”
　　“出国？”咋一听到这个消息，江昕仪也很吃惊，只是转瞬又说到，“没关系。我家里其实也挺支持我出国待几年。夏殊姐，我知道你可能很为难。但是我约他，怕他不出来，我又找不到合适的机会，所以只有求你帮我这个忙！”江昕仪楚楚可怜地说道，一如大二时义无反顾地向何天明表白时的自己。
　　夏殊张了张嘴，心里明明想拒绝，可理智又找不到拒绝的理由。旁边，江昕仪目光灼灼，让夏殊那些淡然拒绝的话张不开嘴，只得犹豫不决地点了点头。
　　林昊提前了半个多小时咖啡馆，昨晚接到短信时林昊还是抑制不住地兴奋。他下意识地以为，那晚的短信让夏殊心软了。她肯主动约自己，是不是意味着终于肯正视对自己的感觉了。
　　林昊紧紧地握着手里的咖啡杯，目光时不时留意着门口的方向，心里从未有过的忐忑不安，又带着一丝丝从未体会过的甜蜜。
　　毕竟，这可是夏殊第一个主动约自己……只是，这难得的甜蜜滋味却随着时间的流逝，一点点变得苦涩起来。林昊心情烦躁地瞟了一眼手腕上的手表，已经临近约定时间，夏殊却迟迟不曾露面。难道她反悔了？
　　林昊眼中露出一丝苦笑，再抬头时，却见江昕仪推门进来，四目相对，林昊心里冒出诸多疑惑和诧异，江昕仪却只微微一笑，目标明确地朝林昊坐的位置径直走了过来。
　　“林昊，是我求夏殊姐约你出来的！”江昕仪坐到林昊对面，怯生生地解释道。
　　“对不起，如果知道是你，我就不会出现在这里。”林昊冷着脸说道，保持着一贯的疏离。
　　“可是你既然已经坐在这儿了，就听我说完好不好！”江昕仪小心翼翼地说道。林昊听完，沉默了一下。江昕仪小声说道，“其实，我很早以前，就想约你出来了~我知道，你平时比较忙，而且现在以学业为重，我——我只是想能陪在你身边，或许有一天，你会明白我有多喜欢你——我！”
　　“对不起，我不能接受你的心意。”未等江昕仪说完，林昊面无表情的打断道，“账，我已经结了！”说完，起身离开。江昕仪急忙追了出去。
　　“你喜欢夏殊姐，对不对？”江昕仪随后的一句话，让林昊停下了脚步。
　　“那是我的事儿。”林昊背对着江昕仪冷冷回道。
　　江昕仪瞬间明白过来，在林昊心里，自己恐怕连个可以说句真话的朋友都不算，来时心里苟延残喘的一点点希翼，被林昊冷冰冰的态度击得荡然无存。
　　看着小丑一般的自己，强烈的羞辱感冲击着江昕仪的内心，脱口而出道，“可夏殊姐喜欢的是何天明！这件事儿我们都知道。现在何天明回来了，他们说不定会在一起。”
　　明知道这些话会激怒林昊，可江昕仪还是义无反顾，因为哪怕最后留在他心底的是厌恶，至少他还记得她过。
　　林昊脸色冰冷，却不肯再多说一句，接着没有一丝迟疑地抬脚离去，留下江昕仪一个人羞愤交加地呆在原地。
　　她竟然撮合自己和别人，难道她心里就一点没有自己的存在！？林昊出门时阳春三月桃花夭夭的心情，回来时掀起了狂风暴雨。
　　刚进校门，林昊就摁了那个熟烂于心的号码，第二遍，夏殊才接了电话，林昊强压着怒火，问道，‘在哪儿？’
　　‘什么事？”
　　‘我在自习室前面的小树林等你，十分钟之内过来。’
　　‘我——’
　　林昊没理会电话里夏殊尚未来得及说完的话，果断地合上手机。
　　“你什么意思？”好几日未见，林昊不想一见面就是浓浓的火药味，可是内心却无法压抑的气愤和难过。
　　夏殊自知理亏，解释道，“昕仪想找你聊，我也没办法。”
　　“如果今天我接受了她，你心里会高兴吗？”林昊盯着夏殊，一字一句地问道，不给她继续逃避的机会。
　　“我——”面对如此直接的问题，夏殊不知如何作答。
　　从什么时候起，她慢慢混淆了自己的感情。很早之前，她就不断地告诫自己，不要在他的世界里迷失自己，结果却依然一步步走到了现在。
　　她分不清自己到底是报答感激他的成分多一些，还是童年的情感在作怪，或者真的只是单纯的喜欢。所有一切搅在一起，完全颠覆了夏殊之前所有的设想和判断……
　　“你回答呀——”林昊咄咄逼人地问道。
　　她只是不知如何面对自己对他的感情，又不是十恶不赦。刚才已经解释了明明是身不由己，他却抓住不放逼自己，夏殊赌气说道，“我高兴，你满意了吗！”
　　“你——”刚才被气晕了头，才会忘了她从来都是吃软不吃硬，林昊一时无言以对，沉着脸抓起夏殊的手就往无人的地方走。
　　‘放手，你干嘛？’夏殊再迟钝也能看出，方才那句话彻底激怒了某人。
　　话音未落，夏殊被林昊猛地拽到墙角下，四周突然静了下来，夏殊呆呆地看着眼前突然变得陌生的林昊！
　　一双勾魂凤目盛满了厚厚的盛怒和浓郁的情愫，硬生生吓得将其他的话咽回了肚子里，砰一声，就像打通任督二脉一样，夏殊想象力突然爆棚，他不会恼羞成怒，要强迫自己吧~
　　“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夏殊只觉得林昊一步步逼近，一双睿智的能洞悉一切的眼睛像要看穿她的内心。
　　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袭来，她害怕的要命……害怕林昊知道了什么，害怕他真的看透自己的内心。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没有那天晚上，我们根本就不会认识……也就没有接下来发生的这一切了。”因为自卑，夏殊自我嘲讽地说道。就算不愿意承认，心里却明白得很，自己不过是林昊生命中的匆匆过客，也许再过五年，甚至三年，她就变成了他生命中无关紧要的人。
　　既然注定要如此，现在何须再多一些无谓的纠缠……只是为什么，话说清楚了，夏殊的心却好痛好痛。夏殊不由得苦笑一声，突然明白为什么有人宁愿糊涂一生，也不愿把事情弄清楚了。
　　“你从来都不是！”林昊被夏殊的故意歪解惹怒，猛地将夏殊拽向自己，狠厉地目光惩戒道，“说这些话很好玩吗！你把我当成什么了，反复无常的人吗？”
　　林昊霸道的大手用力过猛，使得夏殊的后背直直撞上厚实的墙，墙面凸起的石头咯得夏殊皱了下眉头。
　　那个突然吃痛的微小表情，将林昊盛怒下削弱的理智拉了回来，林昊无奈地松了手，转而摁在夏殊身体两侧的墙壁上，轻轻地一声苦笑，再看夏殊时，眼里升腾起的浓浓炽热想要把夏殊烤化了一样。
　　“你明明是喜欢我的，为什么要拒绝？”
　　明明感应得到她和自己心意相通，为什么却要将自己拒之千里。
　　“我……”对上林昊眼睛的那一刻，夏殊在他清澈深邃的眼底里，看到了慌乱无措的自己。
　　炙热的期盼和莫名的恐惧相互纠葛着，夏殊的心跳得如轰天战鼓……说到底，她不过是自卑，是害怕，是自保，是不敢任性地随心而动。
　　她怕有朝一日发现他此刻“喜欢”上自己，背后却另有真相；怕他只是一时兴起，怕自己不过是他一个短暂的过客，怕一旦踏出第一步，两个人就再也回到以前……如果是那样，她宁愿糊里糊涂，宁愿做一个长长久久平平淡淡的朋友。
　　“你真的喜欢我吗？你有想过，在你心里我到底是什么？我们可能只是比朋友更说得来而已。我只是一个平凡无奇的普通人，不懂的圆滑世故，不会有很大的成就。可你不一样，我们之间是不对等的。我们都想要征服别人，也想被别人征服。但这不是爱——”
　　“你觉得，我是那种分不清爱和欲望的人吗？”林昊用目光表达着夏殊对自己轻视的愤怒。
　　夏殊没想到，林昊竟然听得懂自己再说什么。
　　“可是——”夏殊的第二句话还未说出口，就淹没在林昊的吻里。
　　林昊的吻猝不及防，却来势汹汹，夏殊原本奋力挣扎，无奈力量悬殊，最后一点点妥协在他温柔又热烈的爱意中。
　　等林昊柔软温润的唇终于离开夏殊，夏殊早已气息不稳地依靠在墙上。
　　“我对你的欲望，是建立在爱的基础上的。请你——别再拒绝我了！给我真正走进你生命的权利，好不好~”林昊嘶哑的嗓音毫无遮拦地透露着他内心更多的渴望。
　　那种渴望里，带着从未有过的人性觉醒，充斥着对生命圆满的炽热向往。
　　“你已经在我的生命里了~”夏殊神志不清地回应着。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就超过了朋友应该占据的分量，让她生命的天平快要失衡。
　　因为夏殊的话，林昊的眼里重燃起希望，犹如截取了夜空闪烁的星辰，“你答应和我在一起了？”
　　又是那个问题。
　　可笑的是，即便神志不清，夏殊还是无法稀里糊涂地给林昊一个肯定的答案。
　　有人说女生天生是喜欢逃跑的动物。也许，她们只是不知道怎么去面对。此刻，除了逃，夏殊觉得自己别无选择。
　　“我不知道，我给不了你答案……”即便林昊方才的话给了夏殊莫大的勇气，她却战胜不了自己的怯懦。夏殊无能为力地看着林昊眼里的光一点点暗下去，却只能在心里一遍遍地说——
　　对不起！